華裔如果沒有政治地位,無論出多少個大學(xué)校長,、多少個諾貝爾獎得主,,多少個億萬富翁,都無濟于事,。
莫天成,,2002年在美國參議院以全票出任美國勞工部財務(wù)總長。至2007年5月15日離任,,莫天成創(chuàng)造了屬于華裔的光榮,。在他之前,幾乎沒有人在這個職位上任職超過3年。
莫天成祖籍廣東清遠,,1944年生于上海,,5歲移居香港,1963年舉家移民美國紐約,。
他在政商兩界都有突出表現(xiàn),。在商,莫天成曾擔(dān)任Condor咨詢有限公司以及GL Associates的首席執(zhí)行官,;為政,,他服務(wù)四任政府,活躍于外交,、國防,、財政等諸多領(lǐng)域。辭職之際,,莫天成獲得了專門頒發(fā)給杰出移民的“艾利斯島榮譽獎?wù)隆�,。作為在美華裔的成功典范,莫天成對于華人如何融入美國主流社會,,如何贏得尊重有著切身的體驗與思考,。
南方周末:一般人總覺得華人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特別困難,怎么看待融入主流社會呢,?
莫天成:以前,,人們曾把美國稱為“大熔爐”,這在最初的二百多年里非常形象,。來自歐洲的移民,,法國的、英國的,、德國的……舍棄具有民族特色的姓名,,重新起了類似布朗、史密斯這樣的美國名字,,甚至連口音也改掉,,變成一個純粹的美國人。忘掉自己過去的一切,,不要背負外國人之名,,不要背負外國文化的包袱,按美國人的方式思考,,這就是所謂的融入主流社會,。
但從幾十年前開始,移民中有了越來越多的東方人,。像我,,即使我把姓改成Smith,、改變口音,,我也融不進去,。但美國社會也和過去不一樣了,它支持移民保持自己的民族特性,,成為美國人的同時,,也不要忘記自己的文化本源。這就好比一個“沙拉碗”,,黑橄欖,、紅番茄……每一樣都是原汁原味,這樣的一盤菜也很好吃,。
主流社會的確對華人有疑問,,擔(dān)心他們對美國的忠誠。而在美華裔也同樣會遇到如何處理對中國與美國關(guān)系的問題,。我的妻子曾說過一個很簡單的比喻:女孩子出嫁,,她的將來在丈夫家,但也不應(yīng)忘記自己的娘家,。對于華裔來說,,中國好比娘家,美國好比丈夫家,。
南方周末:一些人把融入主流社會看作是移民的成功,,那您如何定義華裔在美國的成功呢?
莫天成:華裔在美國成功有兩個標(biāo)準(zhǔn),。
作為一個族群,,要看它在社會上有無政治力量,這是最重要的成功標(biāo)準(zhǔn),。歷史上,,許多國家都發(fā)生過“排華”,很悲慘,。像在東南亞,,華人有財產(chǎn)、有社會地位,,只缺了一點——政治地位,,結(jié)果遇到政治動蕩,連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一個國家的少數(shù)族裔沒有政治地位是非常可怕和危險的事,。不管你有多少個大學(xué)校長,、多少諾貝爾獎得主,、多少億萬富翁,都無濟于事,。
作為個人的成功,,就是他擁有一個渠道可以發(fā)揮個人的才干,不會遇到阻礙,,他的黃皮膚,、黑頭發(fā)不會帶給他不必要的困擾。過去,,華裔想當(dāng)好萊塢明星,,想當(dāng)政府官員,根本沒有可能,,但現(xiàn)在就可以,,因為主流社會不會因為黃皮膚和黑頭發(fā),而不給你與其他人公平競爭的機會,。這就是個人的成功,。
南方周末:作為一名美國高級官員,您能告訴我,,少數(shù)族裔進入美國政界最大的困難是什么呢,?
莫天成:還是以華裔為例,因為不同的少數(shù)族裔進入政界的困難各不相同,。
首先,,是根基淺。搞政治,、做官一定要有選民,。但華人在美國很分散、政治力量不集中,,許多人對于政治的運作也不一定清楚,。另外,華人不愛投票,,對政治捐款有抵觸,。這樣一來,人們就不認為華裔是一個政治力量,。不是政治力量,,在政界就缺乏代表,你的事情也就不會得到關(guān)注,。
南方周末:是華裔天生不關(guān)心政治嗎,?
莫天成:是不是不關(guān)心政治,我不清楚,,因為沒有做過研究,,這只是我的感覺,。
也可能是沒有這個習(xí)慣吧!印度裔在美國政治中就十分活躍,,印度被英國統(tǒng)治了幾百年,,他們早已適應(yīng)了這種政治運作,到美國也不覺得陌生,,中國人因為生活背景的差異,,對之缺乏了解,,再加上生存的壓力,,因此參政很困難。
南方周末:這些年來,,亞裔的政治地位有怎樣的變化,?
莫天成:提高很大,特別是布什擔(dān)任總統(tǒng)以來,,美國一屆政府同時任命兩位亞裔部長,,這是史無前例的。
以后的總統(tǒng)會不會任命這么多亞裔人,,不好說,,但是已經(jīng)有這個很好的標(biāo)準(zhǔn)在這里,以后若沒有,,等于倒退,。
勞工部里面雇用的華裔官員可能是各部門中最多的。趙小蘭擔(dān)任部長以來,,對以往沒有機會的少數(shù)族裔特別照顧,。不過,趙部長是全美國的勞工部部長,,不是華人的勞工部部長,。基本上,,她是公平地對待大家,。
南方周末:華裔是亞裔人口中最大的一個族群,占到亞裔美國人的22.4%,。那么和其他亞裔美國人相比,,您覺得華裔有什么特點呢?
莫天成:根據(jù)我的了解,,最大的亞裔是菲律賓,,不知道現(xiàn)在的數(shù)據(jù)有無變化。越南,、韓國,、日本和印度也是比較大的亞裔族群,。
他們跟華裔的最大不同在:華裔在美國分為三塊:親大陸、親臺灣(又分泛藍和泛綠兩塊),,還有來自香港的華人,。還有,華裔在美國幾百年,,有新僑和老僑,、土生和移民之分,所以華裔社會非常復(fù)雜,。
在美國有中國的使領(lǐng)館,,有臺灣的“代表處”;朝鮮半島有朝鮮,、韓國,,但在美國只有韓國的大使館。美國的華人地位為何難以提升,,以我自己的經(jīng)驗,,跟這種復(fù)雜性有關(guān),一旦做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人問你親臺灣還是親大陸,,力氣很難往一處使。
還有就是,,最初來美國的中國人大多是做苦工的,,地位不高。很不幸的是,,那時美國人對華人也有偏見,,還有一個《排華法案》。許多人對華裔有個問號,,因此我們必須從零開始消除這一偏見,,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印度人來美國大多做醫(yī)生,、護士等專業(yè)人才,,沒有這種問題,日本人過去也有這種問題,,但由于二戰(zhàn)將美國的日本人關(guān)起來,,他們在政治上非常團結(jié)。
國會議員有非常多的日裔,;越南人很多是當(dāng)初跟隨美國人過來的,,所以不存在“忠誠度”的問題;菲律賓一向和美國很親密,,美國對待菲律賓像自己的領(lǐng)地一樣,,美國海軍中有許多菲律賓人,,所以地位也比較特殊。
南方周末:今年美國國內(nèi)有許多關(guān)于移民的爭論,,其中爭議最大的是如何處置已經(jīng)在美國的1100萬至1200萬非法移民,,您的意見是怎樣的?
莫天成:我本人就是移民,,我的家人———妻子,、父母也是移民。
目前在這個問題上,,美國國內(nèi)意見分歧很大,,也各有道理。有人主張給予非法移民以合法身份,,準(zhǔn)許他們留下來,。但這樣一來,對于在美國之外排隊等著通過合法途徑進入美國的人來說,,就不公道,還可能進一步刺激非法入境,。
另一方面,,美國國內(nèi)畢竟存在著1000萬非法移民,也不能漠視其存在,。他們很多人守法,、工作、納稅,,也承擔(dān)責(zé)任,。因為不是合法移民甚至常常被人剝削,這也很難接受,。
美國政府處理移民的原則是,,第一,不再鼓勵人家非法進入,,第二,,用實在的方法處理非法移民。
我覺得應(yīng)從根源上解決移民問題,,這不是建立一個圍墻,,或是一個移民法案可以解決的,最終的解決方法應(yīng)是創(chuàng)造世界就業(yè)機會的平等,。來美國就是因為他們國家沒有工作做,,加拿大人沒有偷渡過來,英國沒有,,西歐也沒有,。如果能改善他們的生活水平,、工人工作條件得到改良,那就不會有人偷渡,,說到底還是一個經(jīng)濟問題,。
南方周末:您說的就是長遠目標(biāo)了,那您覺得美國應(yīng)在消除這種不平衡方面應(yīng)作出什么努力呢,?
莫天成:移民其實對美國十分重要,,比如養(yǎng)老金問題,年輕人越來越少,,老年人越來越多,。解決起來,無非是提高養(yǎng)老金繳納份額,,推遲退休年限,,再有就是移民了,移民對于提升年輕人的人口比例非常有效,,所以移民不是簡單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可以解決的問題。
南方周末:您剛才提到《排華法案》,,我們知道,,不久前,加拿大總理Stephen Harper向他們國家曾經(jīng)的人頭稅和《排華法案》進行了道歉與賠償,,您覺得美國政府應(yīng)該為這一法案道歉嗎,?
莫天成:要不要道歉各個人想法不一樣。我個人覺得,,如果由我選擇,,是道歉還是投資將來,我選擇投資將來,。
這已經(jīng)過去,,這不是說就算了,但是在美國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政治資本,,我覺得投資將來,,要比道歉來得收獲更大。
南方周末:那您在勞工部工作了5年半,,有什么樣的感受呢,?
莫天成:這5年半時間,豐富了我的人生經(jīng)驗,,使我對美國政府高層做決定的過程了解了很多,,對美國政治的復(fù)雜性也了解很多,等于上了一個政治學(xué)的博士。
第二就是在美國政府高層認識了許多朋友,,從技術(shù)官員到行政官員,,我的人際網(wǎng)絡(luò)大大擴展。在這個職位上,,能看到以前許多沒法看到的東西,。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對許多問題的見解也不大一樣了,。
另外,很感謝趙部長和布什總統(tǒng)給我這個機會,�,!杜湃A法案》1943年推翻,到2002年,,六十年之后,,勞工部有一個華裔部長、一個財務(wù)總長,,這是首次,。
當(dāng)年的《排華法案》為何通過?原因就是“廉價中國勞力”問題,。在西海岸,,美國白人感覺到威脅,認為他們的工作給中國人搶走了,,所以通過排華法案,把中國人全趕走,。
這一法案的條款對中國人極其苛刻,,比如說,中國人在美國不受法律保護,,在街上被打不可以告白人,,東西被人偷警察不會來處理,在美國不能擁有自己的房產(chǎn),,不可以成為公民,,離開了美國不可以再回來。
以前華人在西海岸受到許多暴力對待,。美國有俚語叫做“慢船去中國”,,很多人都不了解。它講的就是西海岸的美國人對搶走工作的華人極其憎恨,,一些人甚至把華人抓起來后,,直接推到船上運回中國。
當(dāng)時華人勞工問題比較嚴(yán)重的是俄勒岡,、西雅圖以及加州等地,,都是華人比較多的地方,,六十年后,俄勒岡州有了自己的華裔聯(lián)邦眾議員,、華盛頓州有了華裔的州長,,《排華法案》因勞工出問題而起,而如今勞工部部長是華人,。我坐這個位置,,常常很感慨,可以成為歷史的一個里程碑,。
官場在哪里都很復(fù)雜,,人和人的關(guān)系很復(fù)雜,無論是在中國和美國,,還是菲律賓都是一樣,。我的人生的模式就是:賺一些錢,找到一些生活樂趣然后留下一些足跡,。我希望我留下的腳印不是在沙灘上,,浪一來,腳印就沒有了,。這是我惟一的希望,。(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