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書有不同的境界。只說兩種,,一是求知,,一是要人知。要人知者必炫學顯己,,以博得聲望,、功名之類。而求知者則深遠得多,,而且有時可以以功名及生命作犧牲,。分明,后者顯得更崇高,,實際上也更有成就,。從古到今,莫不如此,。
要說讀書最多的人,,在中國大約紀昀要算其中之一。他編《四庫全書》,,看書能少嗎,?乾隆皇帝檢查又緊,稍有不慎就會受申斥,,扣薪金,;這種處分,他都受過,。據(jù)說《四庫全書》的總目他都過目,,有些是他所寫。魯迅晚年向讀者講這部書目時還說,,要細看,,甚至要背誦,可以終身受益,�,?梢娂o昀寫得真好。這要費多大功夫,?這么讀了一輩子書,,還讀不夠嗎?不夠,。差事辦完了,,退下來了,,他還作詩云:“擬筑書城今老矣,只應(yīng)說鬼似東坡,�,!鳖H表遺憾,說老了,,買書,,抄書,專門學問,,做不成了,,只好寫點《閱微草堂筆記》,像蘇東坡一樣,,談狐說鬼,。還有更早一點的,也就是清初學者朱彝尊,。他是詩人、學者,、藏書家,,也是刻書家。他本來在朝廷之內(nèi)工作,,可以讀到人間難見之書,。但是,他鬼迷心竅,,還要私自帶一個“書手”進入史館,,抄寫由四方民間搜羅到的書籍。結(jié)果被人告發(fā),,受了處分,。那個時代的真正讀書人,讀了還怕記不住,,要抄一份保留,。
我記得他與顧炎武到山西來,就曾一起抄某部書,。當然,,那次是雇“書手”抄的,幸而那位地方官很好,,替他出了費用,。清代藏書家葉德輝《書林清話》還有一則專門記朱氏刻書的認真不茍,讀了令人敬佩,。真能進入學林的學者,,大約都是這樣的,。順便說一下,我原以為,,抄書這種事,,也只是發(fā)生在古代或近代,那時印刷不便,,更不能復(fù)印,。可是就在前幾天,,我在《中華讀書報.家園》讀到凸凹的文章,,其中說到作家蘇北喜愛汪曾祺作品,蘇北自己在文章里曾說,,他曾把汪氏《晚飯花集》抄了一遍,。我看那本集子,大約有二十多萬字吧,。他肯定不是怕丟失此集中的作品,,汪氏文章現(xiàn)在隨手可得。他這是出于“粉絲”的狂熱,、癡迷,、苦戀,也是真正的書生氣,。抄書固然在當代已很少見,,但讀書精神與以往是相通的。
現(xiàn)在就要說到另一類,,讀書為了炫己邀寵,,功利之極。且說與朱彝尊同時的高士奇就是其中的代表,。我想起蔡元培先生以“索隱法”研究《紅樓夢》時,,說書中之寶釵,乃影射高士奇者,。因為寶釵“陰柔”,,會來事。而且寶釵又有一個金鎖,,而高士奇則運用“金豆”辦事,。“金豆”是怎么回事呢,?原來,,高士奇當上翰林院侍講,入值南書房,,那可是天天與皇帝見面的,,伺候文字方面的事情,。而高士奇這人,不學無術(shù),,怕皇帝某日會問起什么書上的事,,自己答不上來,那就可能丟臉砸飯碗,。于是要“備課”,。怎么備?他口袋里經(jīng)常裝著金豆,,賄賂太監(jiān),,以便向太監(jiān)打聽皇帝近日都讀些什么書,讀到哪一頁了等,。這樣,,他就去準備,等皇帝問到,,他就可以流利回答,,博得一個好印象。據(jù)說當年高士奇在皇帝面前很吃得開,。但真正的學人就看不起他,,朱彝尊與他同事,就看不上他,,結(jié)成仇人,受他構(gòu)陷,。近人孟心史說高士奇不得不“養(yǎng)門客以為捉刀人”,,許多著作都由門客作成。所以當他“寫”成書,,求序于同事秦松齡時,,秦不答應(yīng)。那時候,,求序而遭拒,,是很大的恥事,故而高,、秦兩人也成了仇人,。可見不同路數(shù)的讀書人,,實是很難相處和睦的,。(來源:香港《文匯報》,作者:李國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