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故鄉(xiāng)這個高貴的名字,,
給予我們居住的國家,。
真正的故鄉(xiāng)在我們心里,,
她不會被壓迫,,也不會被偷走。
——簡·科拉(斯洛伐克)
在北方的黑雨占領(lǐng)的陰暗的天空下,,一群粗獷的漢子赤足行走在泥濘的路上,。他們走得十分艱難。大片大片油菜花發(fā)出蜜蜂般聲音,。那些油畫的面孔和苦難的場景總是悲哀地深入我的記憶,。我無法擺脫那些草垛,凝固的山脈,,以及洪水沖走后留下的泡沫,。多少回在夢中,在真實的大地上,,我努力逃避這一切,,我咒詛著天空為什么如此灰暗,命運為什么如此刻�,�,?我在咒詛中發(fā)誓要像逃避瘟疫一樣地逃避這塊傷痕累累的故土。
終于有一天,,我成功地走出了這片黃土地,,一起走出來的連同我的身份、天空和河流,。我像一只掙脫了束縛的鳥,,我飛呀飛�,?墒�,,才飛了一會兒,我就感到我是多么的孤獨,。我飛翔的影子被風(fēng)沖散,;我發(fā)出的聲音被金屬的鳥聲徹底淹沒。沒有人與我伴行,。沒有人為我喝彩,。我是我自己的自由,我是我自己的影子,,我是我自己的孤獨和傷心,。
我明白,有一種情結(jié),,像血緣一樣,,與世俱來地刻進(jìn)了我的心靈,。
我清楚地記得,,當(dāng)我拿到新西蘭政府頒發(fā)給我的移民簽證,,去長沙市北區(qū)望麓園派出所注銷戶口的時候,我是多么的猶疑,,多么的忐忑不安,。我的中國戶口終于被注銷了,那一刻,,一束太陽刀子一般直插下來,,我覺得自己的根被攔腰斬斷了。從此,,我就是一株浮萍,,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在未知的暗濤洶涌的水域,,飄蕩一輩子,。也許一陣小雨就能把我淹沒;也許一陣輕風(fēng)就能把我吹走,。
從沒有這樣,,我的脆弱如此觸目驚心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為了對抗這種脆弱,,為了拯救自己,,臨走的前一天,我特地跑到祖墳上,,取了一把故鄉(xiāng)濕漉漉的泥土,。皺紋歷歷的父親說,這一把泥土能保佑你平安,;白發(fā)蒼蒼的母親說,,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的時候,,摸一摸這把泥土,,你就能吃得了飯、安得了心,;而鄉(xiāng)里的一位老郎中一臉真誠地告訴我,如果我感冒了,、生病了,用這種泥土泡水喝,,包我百病盡去,。神奇的故土啊,為何只有此時,,我才發(fā)覺你的魔力,?發(fā)覺你的平靜像河流一樣飽滿,發(fā)覺你的春天像皮膚一樣充滿彈性,甚至你的苦難,、你的血痂,、你一再破裂的傷口,都烙上了時間的印記,,聽?wèi){風(fēng)雨的打磨,,在我的心靈,總是如此溫情地舒展,,像跑馬一樣揚起一陣陣悸風(fēng),?
在與白皮膚藍(lán)眼睛們的交往中,我的標(biāo)識是如此醒目,。我不用介紹,,人家也能猜出我來自何方。一位當(dāng)?shù)厝藢ξ艺f,,你不用紋身,,可你的文字、你的聲音和你的氣質(zhì)成了你紋身的旗幟,。是啊,,多少次睡去又醒來,我做著同一個夢,。連我的夢都飄著南方的潮濕,、農(nóng)人的汗臭和稻花的芳香。我仍然是那片厚重的土地上放牧過牛羊的農(nóng)家青年�,�,!
兩年多的洋裝,無法改變我鄉(xiāng)土的形象,。盡管我不得不說著洋話,,可我的口音是如此濃重。我的根依然停留在被“斬斷”的小巷里,。陰雨天的小巷散發(fā)著奇特異味,,我的根就在那個被“斬斷”的地方長出了茂密的森林。
像愛情思念著玫瑰,,身在國外,,我無時無刻不思念著故鄉(xiāng),無時無刻不思念家里的一對老人,。啊,,故鄉(xiāng)!你的月亮還是那么圓,、那么亮嗎,?你的牛羊,、草垛和井水還是我去時的模樣嗎?偶爾,,你是否還能記起,,與你廝守了32年的那個瘦瘦的戴著眼鏡的小青年?
我知道年邁的雙親望穿秋水地盼我回去,,而我又何償不是如此呢,?外國就是外國,,無論他們的樓房有多高,,我寧愿住在家鄉(xiāng)的泥瓦房;無論他們的汽車有多漂亮,,我寧愿穿著布鞋,,悠悠行走在鄉(xiāng)間小道上;無論他們的環(huán)境有多優(yōu)雅,,我寧愿躬身于田垅,,讓烈日、蚊蟲,、臭汗纏繞著我的手臂,。
我知道我遲早是要回去的。在夢里我不知道回去過多少回了,。但我相信,,最后的夢想一定會成真。(文/聶茂 留學(xué)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