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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守望——西海固駱駝巷村實地考察》一書出版了,，它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數(shù)量經(jīng)濟與技術經(jīng)濟研究所研究員林燕平,，自1999年從日本東京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回國后,，10年來出版的第一本學術專著,。
“目前，中國關于農村基層村莊的調查研究還比較少,，以行政村為單位的實地調查研究就更少,，這不能不說是我們目前社會科學研究中的一個缺憾。此書是這位海歸作者長期蹲點，以駱駝巷行政村為調查研究對象,，不畏艱難地做出的一個行政村的全面系統(tǒng)的調查,。”這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陸學藝在為該書撰寫的序言中所作的評價,。
“這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撕心的震撼,，這是一種不能用言語表達的震撼，這是一種生命與生命碰撞的震撼,。”
一個周五的下午,，我來到中國社會科學院門前,。突然一個高聲傳來：“是小趙嗎？”我循聲望去,，她便是我的采訪對象——林燕平教授,。
“人生中很多事情難以計劃，我走進寧夏非常偶然,�,！蔽覀兊牟稍L直入主題。林燕平說：“更沒想到寧夏之行會徹底改變了我此后的生活,�,！�
2002年10月16日，下午4時許,，作為西部“博士服務團”的一員,，林燕平乘坐的小型客機降落在黃河畔的河東機場，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寧夏,�,！爱敃r的我確實感到一種落差�,！绷盅嗥交貞浾f,。
兩天后，林燕平到寧夏社會科學院報到,�,！霸谀抢铮Ｓ腥藢ξ艺f起家鄉(xiāng)的貧窮,，說得最多的就是西海固,，我決定去看看�,！�
2003年1月,，寧夏社科院放假，林燕平申請利用假期去該院扶貧點黎套行政村(時屬固原市原州區(qū)紅莊鄉(xiāng))。當時有人勸她：“春節(jié)快到了,，你最好還是回北京過年,。即使你去了，肯定要不了3天就會跑回來,�,！�
未聽勸的林燕平安排好了到黎套村的日程�,！皼]想到,，去紅莊鄉(xiāng)的第二天就下起雪來。持續(xù)了兩天的大雪,，封堵了唯一可以通向黎套村的黃泥小路,。就這樣，我走進了離紅莊鄉(xiāng)政府最近的村莊——駱駝巷行政村,�,！�
時值隆冬，對林燕平這個“城里人”來說,，一路上粗獷而又蒼涼的景致吸引了她,，可她邁進一戶戶農民家的黃土圍子，卻被他們的生存現(xiàn)狀震撼了,。在她的書中,，她如是描述當時的感覺：“這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撕心的震撼，這是一種不能用言語表達的震撼,，這是一種生命與生命碰撞的震撼,。”
當時正是春節(jié)前夕,，紅莊鄉(xiāng)的干部都放假回家了,，鄉(xiāng)政府一座簡易的二層小樓只住著兩個人，一位是林燕平,，一位是看門的老漢,。樓道、樓梯里沒有照明用電,。夜幕里,，長風呼嘯、門窗作響,，偶爾從煙囪里倒灌進幾股嗆人的煤煙,。林燕平終于明白了“出不了三天就會回銀川的”這句提醒的言外之意。
第一次到駱駝巷村的場景,，在林燕平的腦海中,，至今仍然清晰,。
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林燕平說：“我當時沒覺得害怕,，也沒想過離開,。農民們刻著皺紋的臉，娃娃們緊縮的眉頭下閃動的眸子……都撞擊著我的心,。就這樣,，在我人生快要步入天命之年的時候，走進了一個我本該了解但在此前又從不知曉的世界,�,！�
她說，那時她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每一個人在浩瀚的人類社會面前都是那么渺小,，每一個人的認知能力在歷史的長河中都是那么有限,。“我甚至覺得自己花費了那么多時光獲得的博士學位,，顯得有些沒血沒肉，無根無基,�,！�
此前，林燕平已在日本出版了她的博士論文——《從產業(yè)結構,、人口結構,、教育結構分析中國地區(qū)間收入差距》，該書對中國東,、中,、西部的地區(qū)差距進行了大量統(tǒng)計分析和比較研究，“但現(xiàn)在看來有些從理論到理論,，從數(shù)據(jù)到數(shù)據(jù),。我感到很慚愧，作為一個中國人不了解中國,；同時我又感到很幸運,，作為一個歸國學人有機會觸摸到了一個實實在在的鄉(xiāng)村�,！绷盅嗥礁嬖V記者,。
“回國后，我彷徨了很多年,，就在我走進駱駝巷村,、走近村民的那一剎那，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可以延續(xù)自己前期研究的平臺,�,！�
2003年1月31日(農歷除夕)，林燕平看望了駱駝巷村的8戶農家,。晚上,，在紅莊鄉(xiāng)政府吃過年夜飯以后，窗外不時傳來零星的爆竹聲,，林燕平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她陷入了沉思：“我覺得自己白天的行動過于簡單,，因為我送去的零用錢物,，并不能改變他們的生存現(xiàn)狀。忽然,，我萌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一種希望了解一個完整中國的渴望，一種希望了解駱駝巷村農民真實生活的渴望,。我決定以一個普通人的腳步走進駱駝巷村的每家每戶,，以一個社會科學研究者的視角觀察、記述駱駝巷村的農民生活,，以一個獨立行者的思考讀解駱駝巷村農民生存發(fā)展現(xiàn)狀,。”
林燕平的行動從第二天開始,。坐在記者對面的她這樣解釋當時的選擇：“走進駱駝巷村有許多偶然因素,。但是，在駱駝巷村做實地調查研究,，并且著手準備5年后的實地跟蹤調查,，就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了�,！�
在她的書里,，她用了一種更有力的表達：“第一次走進駱駝巷村時，我被震撼了,，同時也帶給了我深深的反思,，那是一個社科人的反思�,！�
一個月后,，林燕平結束了她的第一次駱駝巷村之行，返回銀川,，趕寫了《固原南部山區(qū)回漢農家生產,、生育和教育現(xiàn)狀的實地考察》的課題申請報告，同年7月該課題被國家社科基金批準立項,，這是她回國后申請到的第一個科研項目,。
自1999年回國,，到2003年，林燕平始終沒有能夠找到一個做學問的方向,，“我彷徨了很多年,，就在我走進駱駝巷村、走近村民的那一剎那,，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可以延續(xù)自己前期研究的平臺�,！�
林燕平認為,，駱駝巷村的實地調查，是她的學術研究從宏觀到微觀的一次轉型,。這不是一時的沖動,，而是一個學者連續(xù)性的思考。
“農民不理解,，覺得我為什么犧牲那么多,，到農村來受苦。特別是寒暑假期間我把女兒帶下來,，當?shù)氐霓r民說,，你自己受苦不夠，還要帶女兒來,�,！�
一開始的入戶調查進展非常困難,。首先,，林燕平對駱駝巷村的情況一無所知，連當?shù)剞r民的話都很難聽懂,。其次,，村民以為她走馬觀花地看兩戶人家，弄幾個數(shù)據(jù)就走,，并不愿意回答問題,。
但慢慢地，村民聽說北京來了一位老師,，不僅看望貧困戶,，還挨家挨戶地走、問,。于是,，有的村民主動跑到她的住處聊家常�,！罢沁@種面對面的交談,，走進農民家近距離地觀察,，使我與農民越來越近。我漸漸熟悉了周圍的環(huán)境,，比較有把握地記錄,、記述了農民的生活，獲得了第一手寶貴的調查數(shù)據(jù),�,！�
2003年1月31日到2004年7月中旬，林燕平對駱駝巷行政村的120戶回民,、391戶漢民進行了入戶調查,，記錄了包括農民的生活狀況、生產狀況,、人口狀況,、教育狀況等的原始數(shù)據(jù)。2005年4月,，她再次到銀川,，準備前往駱駝巷村整理核實調查的原始數(shù)據(jù)和資料。不料在寧夏固原長途汽車站,，丟失了裝有親手記錄的全部原始數(shù)據(jù)的8個紙袋,。“我當時幾近絕望,，隨后返回北京,。”林燕平說,。
2005年5月,，她調整了心態(tài)，再次來到駱駝巷村并住在該村的駝巷小學,，補救,、核實調查數(shù)據(jù)。這一次,，她還走訪了樊莊漢族自然村的農戶以及未到過的馬其溝漢族自然村的農戶,，對駱駝巷行政村500多戶農家，有了一個初步的,、比較完整的了解,。2006年8月下旬，完成了駱駝巷行政村實地考察報告,。2007年6月通過了國家社科基金的鑒定,，以“優(yōu)秀”等級結項。
林燕平的堅持并不被很多人理解,，“農民不理解,，覺得我為什么犧牲那么多,，到農村來受苦。特別是寒暑假期間我把女兒帶下來,，當?shù)氐霓r民說,，你自己受苦不夠，還要帶女兒來,�,！�
當了多年駱駝巷村的原村支書馬存義說：“要不是你，我都不可能把這些農戶走完,。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去挨家挨戶地傾聽農民講述生活的人,。”
在女兒的眼中,，林燕平是這樣的：“一位學者,，雙腳踏遍了駱駝巷村的家家戶戶，驕陽烈日是她長途跋涉的伴侶,，暴雨風雪也沒能阻擋她的腳步,。‘林博士’,，是方圓百里最溫暖的名字,，她深深扎根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質樸的心里�,！�
林燕平有自己的想法：“或許駱駝巷村的實地調查研究的真正意義并不在于收集到的第一手數(shù)據(jù)本身,，而在于能否從人文的角度去收集第一手數(shù)據(jù)，能否帶著對農民的手足之情去讀解第一手數(shù)據(jù),�,！�
“作為一個社科人，觀察,、記述,、思考變化著的中國,、變化著的農村,，共同探索中國發(fā)展、中國農村發(fā)展以及中國貧困地區(qū)發(fā)展的現(xiàn)在與未來,，是社科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如今,，《山村的守望——西海固駱駝巷村實地考察》的出版,，讓林燕平覺得可以踏實一些了。
“這是您回國10年唯一的一部學術專著,，其間您是否有壓力,？”記者問,。
“我沒壓力。因為我在認真地做一件自己非常熱愛的事情,，我是在用生命去做,。”林燕平說,。
有一位她資助過的女孩曾給她發(fā)過這樣一條短信,，林燕平十分珍惜，不舍得刪去,，她特意與記者一道分享：“林阿姨,，最近還好嗎，好長時間沒和您聯(lián)系了,。在我的心里,，您就和我媽媽一樣那么親切。我考研初試過了,，351分,，新疆大學生態(tài)學專業(yè)，謝謝您一直來對我的關心,。我知道您很忙,，但在百忙之中，別忘了照顧自己,，注意身體,。”
“我經(jīng)常能收到這樣的短信,，有了記掛自己的人送來的這份感情,，所以活得很充實。別人看了我的書說我真不容易,，其實我不覺得不容易,。”林燕平說,。
在接受記者采訪的隔天,，林燕平又赴駱駝巷村，因為今年1月她申請到了回國后的第二個課題——《西北農村生產力進一步解放與發(fā)展的難點與問題——甘肅天水董灣村,、寧夏固原駱駝巷村的實地調查與跟蹤》,，“這是我回國后首次主持重大課題，責任重大,，現(xiàn)在我要趕緊去寧夏,。”林燕平說。
其實,，她在今年春節(jié)已開始了對駱駝巷村的實地跟蹤調查,，并在駱駝巷村度過了第二個春節(jié)：“我的后半生就是要把這個課題堅持下去。今年我55歲,，只要我能跑得動,，我就一直做下去，5年跟蹤調查一次,。70歲跑不動了,，就不能再來了�,！绷盅嗥秸f：“到那時,，積累了近20年的第一手數(shù)據(jù)，應該有新的發(fā)現(xiàn)或突破,，現(xiàn)在還不是我下結論的時候,。”
“為什么要堅持下去,？”
“因為在這里記錄下的駱駝巷村農民的生產生活,、人口、教育現(xiàn)狀的第一手數(shù)據(jù),，僅僅是一個時點的橫斷面的數(shù)據(jù),，今后，在此基礎之上,，還需要持續(xù)地觀察,、記錄、跟蹤和積累,。我們所處的時代,，是一個變化著的時代，作為一個社科人,，觀察,、記述、思考變化著的中國,、變化著的農村,，共同探索中國發(fā)展、中國農村發(fā)展以及中國貧困地區(qū)發(fā)展的現(xiàn)在與未來,，是社科人義不容辭的責任,�,！绷盅嗥綀远ǖ卣f,。
這正如林燕平專著的結束語所說：“這段最后的文字，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開始,�,！�(本文照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