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磨丁”到“磨憨”,，探尋中老鐵路的歷史淵源——

　　走訪現(xiàn)代口岸,，感受古道驛站(邊城見聞)

　　本報記者 劉玲玲 侯露露 屈 佩

　　從中國一側(cè)的磨憨出境，乘上列車,，穿過隧道,，不到10分鐘，就到達老撾境內(nèi)的中老鐵路首站磨丁,。

　　一個“磨丁”,，一個“磨憨”，從名字就可推測出,，這兩個地方有很深的淵源,。是怎樣的自然環(huán)境,、獨特歷史，造就了這一名稱相連的中國泛亞鐵路進入東南亞的重要出口,？

　　原來,，發(fā)源于西雙版納勐臘縣的南臘河，在中老緬三國交界處匯入瀾滄江(出境后稱“湄公河”),。蜿蜒的河谷提供了交通便利,。更重要的是，南臘河傣語意為“茶水之河”,，“磨”則意為“鹽井”：“磨憨”是“富裕的鹽井”,，“磨丁”是“穩(wěn)固的鹽井”——兩個邊境小鎮(zhèn)的名字，藏著古代茶與鹽的記憶,！

　　這里正是茶馬古道重要節(jié)點,。明清時期，中國的馬幫馱著普洱茶和鐵器從昆明啟程,，經(jīng)普洱,、過西雙版納，由磨憨進入東南亞,。老撾的商隊則帶著巖鹽和農(nóng)特產(chǎn)品從磨丁進入中國,。如今，邊民互市上此起彼伏的售貨吆喝,、中老鐵路上的多語播報,，依然延續(xù)著古道驛站的人文交流脈動，演繹著生生不息的對外開放故事,。

　　留住鹽與茶的記憶

　　經(jīng)磨丁口岸進入老撾,，驅(qū)車穿過郁郁蔥蔥的叢林,，群山之間,，有一個名叫“喃通”的村莊。在老撾語中,，“喃通”二字意為鹽,。喃通村，即為鹽村,。這里仍保留著古法制鹽的傳統(tǒng),。

　　喃通村的清晨總裹著一層乳白的霧。太陽出來霧氣漸散,，村子中心的鹽場里,，一種咸香的水汽依舊蒸騰著。從鹽井中抽上來的水注入方形鍋爐,，開始猛火燒,。水面起初只是懶散地吐著氣泡,，漸漸翻滾成乳白的浪。系著圍裙的年輕女人用長柄木勺不停攪動,，蒸汽模糊了她的面龐,。一旁的鹽倉里堆滿白色的細鹽，等待運往工廠進行再加工,。

　　歷史上,，喃通村生產(chǎn)的鹽不僅供應(yīng)當?shù)兀€通過馬幫和商隊,，沿著崎嶇山路進入中國,。

　　由此向西北約200公里，老撾豐沙里省,，霧氣散去得要更晚一些,。

　　“豐沙里”老撾語意為“霧”，這或許解釋了為何這里盛產(chǎn)茶樹,。4月正值春茶采摘時節(jié),。雨季前萌發(fā)的第一茬新芽，當?shù)厝朔Q為“早春茶”,，同中國的“明前茶”一樣珍貴,。豐沙里與勐臘的茶山一脈相承，雨季時植被與云霧景觀高度相似,，形成“茶區(qū)氣候走廊”,。傣語“勐臘”意思就是“盛產(chǎn)茶葉的地方”。豐沙里的茶園里至今還能找到與勐臘大葉種同源的古茶樹,。這些茶樹或許是當年商隊遺落的茶籽所生,，或是邊民遷徙時帶來的禮物。茶,，成了另一種跨越國界的語言,。

　　鹽與茶的貿(mào)易，是中老邊境千年交往的縮影,?！澳銌栁覐哪睦飳W的制鹽方法？”喃通村的鹽場里,，正在攪動木勺的女人擦了一下頭上的汗,，“我們的祖輩說，鹽巴的味道連著茶香,，早就分不清是誰教給誰的了,。”如同南臘河的魚兒不會追問溪流的源頭，鹽的咸澀與茶的清香,，在你來我往的交易中,，交織成邊民共同的記憶。

　　延續(xù)“老庚”們的情誼

　　天剛蒙蒙亮,，勐臘縣的曼烈村民小組黨支部書記,、組長巖書已經(jīng)披上外套出了門。寨子里的公雞剛打鳴,，趕擺場的喧囂卻已隱約可聞,。今天，這里要上演一場“國際老庚”大趕擺(集市),。傣語“老庚”的意思是年齡相仿的發(fā)小,、朋友或親戚。每半個月,，中老邊民會相聚曼烈村大趕擺,，走親戚、見朋友,，品嘗美食,、買賣貨物，熱鬧溫馨,、其樂融融,。

　　曼烈村距離中老邊境勐滿口岸約5公里，對面就是老撾南塔省的勐新縣,。趕擺這天一大早,，老撾商販們已經(jīng)在忙著擺攤開張了。熱鬧的趕擺場上,，傣味包燒,、老撾咖啡等中老風味特色美食令人垂涎欲滴，老撾竹編,、手工香皂等商品琳瑯滿目,。巖書穿梭在不同攤位，不時和攤主打招呼,，一直忙活到晌午才坐下來和“老庚”們一起吃飯,。酒碗相碰，他們的話題從甘蔗價格聊到今年的雨季長短,。

　　“中國的路越修越寬嘍！”老撾“老庚”嚼著酸腌魚感嘆,。巖書趁機發(fā)出邀請：“下次趕擺,，你們把老婆娃娃都帶來，熱鬧,！”

　　中國和老撾邊民互市歷史久遠,。1993年中老兩國政府正式開通磨憨—磨丁國家級通商口岸,，邊民互市政策進一步放寬。和馬幫貿(mào)易一樣,，邊民互市是中老跨境民族間重要的經(jīng)濟交往形式,。在這里，人們做生意也交朋友,，用貨物交換著觀念與情誼,，用市集延續(xù)著千年的鄰里溫情。

　　傍晚,，趕擺即將散場,，巖書幫著大家收攤。老撾“老庚”臨行前攥住他的手：“多謝照顧,！下個月,，你們?nèi)乙欢ㄒ獊砦壹依锍燥垼　睅r書笑著應(yīng)下,，轉(zhuǎn)身又去檢查電線是否收妥,，夜里還得組織人清掃場地?；氐郊?，他還不忘找出本子記下：下次趕擺前要再補3個攤位標識，老撾朋友沒帶走的貨物要暫時寄存在自己父親家里……

　　巖書的家是一幢充滿傣族風情的干欄式建筑,。一層的圖書柜上,，擺著一個寫有“中老邊民友好結(jié)對家庭示范戶”的牌子。巖書解釋說,，去年6月勐臘縣和勐新縣開展了結(jié)對家庭的活動,，借此“讓兩地朋友來往更頻繁一些”。無論在當?shù)赜龅绞裁蠢щy,，都可以尋求結(jié)對家庭的幫助,，家里有喜事擺酒的時候也會相互邀請，宛若跨國“鄉(xiāng)親”,。

　　親戚就要多走動,。巖書笑著說起上個月去老撾朋友家里吃酒：“一大早我?guī)еY物騎著摩托車就過去了。和他們一起喝喝酒,、吃吃飯,，一起跳團結(jié)舞，一整天都很高興,?！痹谒磥恚庾鲋鲋吞幊闪恕袄细保骸皠傞_始是買賣人，后來是酒友,，現(xiàn)在嘛,，就是相親相愛的鄰居?！边吘尘€上的情誼,，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在日復(fù)一日的相處中慢慢織就,。

　　萌動更長遠的期望

　　從昆明開至萬象的中老鐵路國際旅客列車D87次如今一票難求,。從彩云之南駛向萬象之都，列車呼嘯著穿山林,、跨江河,，中老之間多了一條新的經(jīng)貿(mào)通道，多了一條夢想之路,、情感紐帶,。

　　今年19歲的老撾姑娘阿儂的夢想就與中老鐵路有關(guān)。姐姐一年多前成為中老鐵路工作人員,，“我也想畢業(yè)后去中老鐵路工作,。”阿儂決定來勐臘縣職業(yè)高級中學讀書,。這個學校20多年來已累計招收老撾籍學生近3000人,。在這里留學的老撾學生，先用兩年時間學習中文,，之后有的會報考中國國內(nèi)的大學繼續(xù)深造,，有的則從事翻譯工作。

　　阿儂的同學里,，許多都是坐著中老鐵路來上學的,。在她看來，中老鐵路就像是一條“現(xiàn)代茶馬古道”,，一樣穿越崇山峻嶺,，一樣承載著貿(mào)易與友誼。不同的是,，昔日的馬蹄聲變成了列車的轟鳴,，馬背上的茶葉換成了集裝箱里的商品，行走3個月的路程如今只需幾個小時,。

　　“但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變的,。”這個已經(jīng)學了快兩年中文,、喜歡唱中國歌曲的女孩兒笑著說,，“就像很小的時候跟著爸爸媽媽來這里玩,，我聽不懂當?shù)厝嗽谡f什么,，但他們的笑容和眼神傳遞著友好和善意,，讓我一直對中國有著親近的感覺?！?/p>

　　19歲的將賽也有著相似的童年記憶：“小時候父母在老撾經(jīng)營小雜貨鋪,，每次來中國進貨，我們?nèi)置枚紦屩鷣??！彼χf。他如今在勐臘縣職業(yè)高級中學讀高一,，雖然剛來幾個月,，已經(jīng)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我也建議妹妹來中國讀書,。學好中文,，會給我們的人生帶來更多可能?！彼麥蕚涓咧挟厴I(yè)后,，申請到中國的大學學習醫(yī)科，“中國的醫(yī)療技術(shù)很先進,，我想學成后回老撾開診所,。”

　　將賽來自豐沙里省,，老家?guī)缀趺總€村寨都種茶,，家家戶戶都愛喝茶。他的爺爺喜歡用一個大搪瓷缸子泡茶喝,。家里的茶樹年紀比爺爺都大,，今年依舊發(fā)出了新芽。爺爺總說,，以前茶葉只能靠馬幫一點點運出去?，F(xiàn)在，一條鐵路,、一根網(wǎng)線,，就能把豐沙里的茶送到萬里之外。

　　從馬幫鈴響到高鐵疾馳,，從古道驛站到現(xiàn)代口岸,，變的是往來的方式，不變的是山水相連的溫情,，還有密切往來的鮮活日常,。巖書早早打電話和老撾“老庚”約定聚會的日子,，阿儂在學校和老師同學們共同跳起舞蹈慶祝潑水節(jié)，將賽給家人帶去新采的春茶共享醇香……希望與友誼,，正在更廣更遠地鋪展開來,。

　　鏈接·云南西雙版納

　　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位于云南省西南部，曾被稱為“勐巴拉娜西”,，意為“神奇而理想的樂土”,。西雙版納與老撾、緬甸接壤,，國境線長達966.29千米,，擁有7個國家級口岸。2021年開通的中老鐵路在西雙版納共設(shè)5個站點,。

　　西雙版納的勐臘縣充分發(fā)揮“邊境之窗”作用,，積極做好同老撾教育交流合作。始建于1986年的勐臘縣職業(yè)高級中學,，確立了“立足勐臘,，聚焦老撾，輻射中南半島”的教育對外開放目標,。2001年9月至2024年8月,，該校共招收24期57個班2935名老撾籍學生，其中2023—2024學年共招收555名老撾籍學生,，已成為國內(nèi)外籍學生就讀人數(shù)最多的中職學校之一,。學校參與編寫了老撾人學漢語的教材《基礎(chǔ)口語》。(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