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之姿態(tài)
文/張頤武(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李敖的大陸行是一個不多見的奇觀。
鬧哄哄的一場場的大“秀”和抹不去的一片片的文化情,,噪雜的媒體的轟動效應和已相隔五十多年后回家的真感慨,,不斷涌出的大言及玩笑和不時流露的真性情和真尷尬,,這一切混雜成一種奇觀。在“超女”的浪潮開始下落的時候,,李敖給了我們新的刺激和新的樂趣,。這些鬧哄哄的場面和總是在媒體頭條的出現(xiàn)報道都讓我們不得不冷靜下來,我們不得不穿越這些表面的轟動,,看看這些眼花繚亂之后的東西,。在這一切熱鬧和轟動之間,我們可以觀察這樣一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充滿樂趣和狡黠的李敖的多個側(cè)面,。
知道分子
毫無疑問,李敖本人是調(diào)動媒體的超級大腕,,他總是善于用語言讓媒體感覺有無窮無盡的“料”,,他和媒體之間如魚得水,相得益彰,,互相依賴,。他總有聳動的材料用生動的語言爆響起來,而媒體也正是需要這些聳動的語言,。媒體樂于表現(xiàn)一個放言無忌,、隨心所欲的李敖,而李敖本人也用這樣的形象給自己一個媒體的空間,。一般人能夠看到的自然只有媒體里的他,,而李敖被大眾知曉的主要的空間正是依靠無所不在的媒體。這個媒體的李敖有有趣的兩面性:一面有文人的作風,,時時標榜自己讀書破萬卷,,比起一般的沒有多少時間讀“閑書”的普通都市的中等收入者高明和淵博,所以他“開講”總是拿些書或資料,,也時時自稱有其他人不能了解的秘密在他的手中,。
盡管這些東西對于專業(yè)的學者,可能沒有什么獨得之秘,,但李敖其實并沒有想和他們爭一日之短長,,只要我們這些普通觀眾聽得津津有味就可以了�,!侗本┓ㄔ此隆返闹Z貝爾獎提名或是時時提及的大師們對于他的褒獎肯定,,都難免一些人“炒作”的譏評,但不妨礙李敖的聲望,。
“文人”是李敖在媒體中出現(xiàn)的角色定位,,今天人們討論的“知道分子”,李敖其實就是一個絕妙的典型,。
媒體偶像
另一面,,李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媒體的“偶像”,,或者說是一個標準的明星。
他的言論都是有趣味的奇談,,他的想法都是異常單純和鮮明的,,其實也沒有超過公眾一般的見識的范圍太遠,他的不同流俗其實是正好和常識唱反調(diào)或者換一個說法講常識,,都容易讓人理解,,也沒有背離我們所受的現(xiàn)代的教育。他也時時掌握了迎合和嘲諷的適度的表現(xiàn),。他知道,,迎合公眾不一定是完全討好他們,也包括嘲諷他們,。所以他一面給讀者他的正義和慷慨的表現(xiàn),,讓眾人感到他的大德無虧。另一面卻時時調(diào)侃公眾,,時時顯示自己的桀驁不馴,,于是常常示人以小缺點、小毛病,。如對于“性”的直白的表述時時用調(diào)侃的方式展現(xiàn)出來,。這使得李敖一面是淵博不可企及,才華不可企及,,英雄氣概不可企及,。另一面卻并不高高在上,并不是古今完人,,有常人甚至超出常人的無傷大雅的弱點或毛病,。這樣的形象對于今天的“后現(xiàn)代’的媒體社會來說當然是最好的追捧的對象。于是,,我們可以看到的李敖確實是一個文人中的明星,,或者說明星中的文人。
在這個消費的時代,,李敖的可消費性實在太豐富了,。他的知識和見解可以資談助,,他的風趣和弱點可以讓我們別有會心,,哈哈一笑,他的不同凡響的行為可以讓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李敖與媒體的互動的確是最為成功的范例,也是這個市場化的社會的新的“文人”的形象,。他的“文人”形象是后現(xiàn)代的,,見識和思想?yún)s仍然是現(xiàn)代的,。
傳統(tǒng)文人
但其實李敖如果僅僅有這些迷人之處,他也僅僅如此而已了,。我覺得他的吸引人的地方還在于他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一個具有強烈的中國情懷的文人。他作為經(jīng)典的文人的作風和品位仍然是有力量的,,也是超越了媒體的戲劇化的表現(xiàn)的,。
從傳統(tǒng)的角度看,他是一個有俠氣的“狂士”,,有“仰天大笑出門去”的氣魄,,有敢愛敢恨的率真。同時他又有一股綿綿的柔情,,有一種“無情未必真豪杰”的真性情,。正是因為中國的文化是他的精神的歸依,所以他總是從“中國”的角度來觀察世界,。他雖然住在臺灣,,他的關(guān)懷卻在整個中國。他的心的境界其實是寬廣的,。這種關(guān)切中國,,關(guān)切我們的文明的命運的情懷也是中國文人的特質(zhì)。李敖經(jīng)常激烈地反傳統(tǒng),,但他的氣質(zhì)其實非常傳統(tǒng),,他的行為方式在中國傳統(tǒng)的文人中都找得到自己的原型。這種對于中國的感情其實不僅僅是對于故鄉(xiāng)的綿綿思念,,也不僅僅是一種文化的感傷的追懷,,其實李敖從來也沒有被人為的障礙分隔,他的心和人生的思考從來都是從一個中國的角度開始的,。
我看《北京法源寺》的序言時對于最后幾句總是難忘,,他說到譚嗣同著《仁學》時的胸懷,并以此自況:譚嗣同的《仁學》“寫成之后,,他感于臺灣新喪日本之手,,乃不用真名,而以‘臺灣人所著書’顏其封面,,借哀濁世,;如今,我獨處臺灣,,寫《北京法源寺》,,‘臺灣人所著書’之讖,百年孤寂,,又復重演,。契闊四十載,。今印此書以歸故國,滄海浮生,,難忘我是大陸人而已,。”今天的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其實正是這情懷的表現(xiàn),。我想,中國今天的變化和發(fā)展已經(jīng)告別了過去的悲情,,李敖看到的東西可能比他告訴我們的更多,。(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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