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北川縣委宣傳部的臨時辦公室里,工作人員都在忙碌,只有馮翔的辦公桌前空著,,桌上還堆放著最近縣里的紅頭文件和同事的交辦事項,。
20日凌晨,,33歲的北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馮翔在家中自縊身亡,。對于他的離去,他的同事不愿意接受采訪,。只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說,,出事前,馮翔剛剛完成北川救災和重建一周年紀念文集《回望北川》的編撰工作,。
在一份分工表上,,記者看到馮翔既是編撰組副組長,也是編撰人員,,負責編寫其中三個章節(jié),。
一夜之間,馮翔在博客空間留下的最后一篇博文及其生前好友和眾多網(wǎng)友的悼念文章被各大網(wǎng)站轉(zhuǎn)發(fā),。
去年5月12日,,馮翔7歲的兒子馮瀚墨在地震中遇難,遺體至今沒有找到,。他在最后的博文《很多假如》中希望妻子能將他的骨灰灑在兒子就讀過的曲山小學的皂角樹下,永遠陪伴死去的兒子,。
博客上,,他緊摟著兒子在河畔的留影成為被轉(zhuǎn)帖次數(shù)最高的照片。而在他的辦公桌上,,鑲嵌著兒子照片的水晶相框,,仍靜靜地擺在右側(cè)靠墻的地方。
雖然警方還在調(diào)查他自殺的原因,,但許多聽到這一消息的災區(qū)干部的第一反應都是“壓力太大了”,。
北川縣曲山鎮(zhèn)曹山村支部書記李明紅告訴記者,基層干部面對來自老百姓和上級領導的雙重壓力,,在災后重建中的工作很辛苦,,“失去親人,尤其是失去子女的災區(qū)干部,,因為身份特殊,,情緒得不到宣泄,心理壓力特別大”,。
那場8級地震也奪去了李明紅17歲的女兒,。
北京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社會工作系主任、應用心理學研究所所長賈曉明教授分析認為,,這些基層官員也是災難經(jīng)歷者的身份往往被人們忽略了,,很可能不如老百姓有更多時間療傷。
“很多災區(qū)的干部在地震中也喪失了親人,,但是鑒于干部的身份,,他們必須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去照顧別人,卻不能更自然地流露自己的感情,�,!辟Z曉明說。
她認為,,5·12紀念日前后是個“特別敏感”的時期,。“當初,,一些基層干部為了救災,,連自己的親人被埋都分不出身去處理。現(xiàn)在,,壓抑著的思念和痛苦可能會全都涌出來,,破壞生命的意義感�,!�
她說,,社會高度評價他們的付出,但同時也將他們推向了另一個尷尬的境地,,“當他們有強烈的無助感,,甚至迷失方向的時候,無法向別人表達,,而努力工作是不能彌補心靈創(chuàng)傷的”,。
馮翔在地震中喪子,妻子也受了傷,,但他一直堅持抗震救災,,除了運送救災物資,還承擔了繁重的媒體接待任務,,而他本人也成為媒體紛紛報道的一個典型,。他的同事馬海艷說:“中央電視臺做過很多關于馮部長的節(jié)目�,!�
馮翔的同行,、汶川縣縣委宣傳部部長吳開明希望5·12紀念日之后可以稍微輕松一點�,!安贿^,,估計到國慶60周年的時候,汶川又會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重建的事情根本不允許我們休息,時不我待�,!�
地震發(fā)生后,,除了過年送女兒去外地上學,吳開明從未真正休息過,,更沒時間回家看望父母,。“沒辦法,,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執(zhí)行省里提出的干部輪休�,!�
去年10月,,北川縣委農(nóng)辦主任董玉飛自殺身亡后,四川省政府曾發(fā)通知要求在年底前強制安排災區(qū)干部輪流休假,。
“但是,,休息也不踏實,老想著今天有什么事沒做,,明天又該干什么,。休息不好,還不如上班,�,!眳情_明說,“工作壓力還是很大的,,主要靠自我調(diào)節(jié),有壓力就回家跟老婆吵架,�,!�
北京大學心理學系博士徐凱文說,基層干部有著多重身份,,雖然也是災難的經(jīng)歷者和受害者,,卻沒有足夠的休息和宣泄的渠道,尋求心理幫助的可能性也比一般人小,。
“每個人承受壓力和心理創(chuàng)傷的能力都是有限的,。這就好比水杯有大有小,但只進水不出水,,到了一定程度,,水一定會溢出來�,;鶎痈刹渴浅惺軌毫ψ畲蟮囊粋群體,,如果不想辦法緩解,今后還有可能出問題�,!毙靹P文說,。
這位跟蹤唐山大地震30年以后創(chuàng)傷研究的心理學博士認為,基層干部這一群體的工作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可能對災區(qū)重建的全局帶來重大影響,。高層領導是決策層,而基層干部才是執(zhí)行者,,他們的情緒狀態(tài)將直接影響執(zhí)行的效率和效果,,應給予他們更多關心。
汶川縣縣委副書記張通榮心里難過的時候,,會到空曠無人的村子里大吼以求減壓,。但在談到因忙于工作未及與罹患肝癌的父親清醒時最后一次相見,他還是忍不住慟哭起來,。
“公眾場合我不能這么表現(xiàn),,必須把堅強和信任留給我們的災區(qū)群眾�,!彼f,。
徐凱文認為,現(xiàn)階段針對災區(qū)的心理援助應該建立在穩(wěn)定的基礎上,,可優(yōu)先考慮為基層干部群體提供長期,、穩(wěn)定、可靠和系統(tǒng)化的心理支持服務,,更多地幫助他們應對工作和生活中的困難,、協(xié)調(diào)人際關系和調(diào)整情緒。
“心理援助應該是有組織的專業(yè)行為,。要讓有需要的人隨時可以聯(lián)系上自己的治療師,。更為理想的是,治療師每周都能定時與他們會面,,讓他們感到踏實,,幫助他們修復或加強人際關系的某些方面以期替代喪失的部分�,!彼f,。(易凌 吳陳 全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