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清王朝風雨飄搖。這一年中國舉行了歷史上最后一次科舉考試,；日俄戰(zhàn)爭爆發(fā),，東北成為戰(zhàn)場,；孫中山游歷美國,，宣傳革命。

　　在這風雨如晦的年頭,，40歲的美國公使梁誠,，正在向美國國務卿海約翰打聽追回多余庚款的可能性。

　　梁誠,，黃埔村人,，他身體微胖，留有整齊厚實的八字須,，兩眼炯炯有神,，看起來像是一個飽經(jīng)世故的商人。他12歲以第四批留學幼童身份出國,，壯年從事外交工作,，數(shù)十年外交生涯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巧爭庚子退款。

　　這一追討歷時5年,，他游說國會、召見記者,，對兩任國務卿窮追不舍,，嫻熟運用美國政治博弈技巧，其精明可見一斑,。1909年,，美國老羅斯福總統(tǒng)頒布了行政令,，退還1196萬美元,，用于辦學和留美教育。清華大學由此興建,，梅貽琦,、胡適、趙元任,、吳宓,、竺可楨等數(shù)十人使用庚款留學，書寫了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

　　1912年,，辛亥革命爆發(fā)，清廷倒臺,，梁誠歸國后淡出政壇,，回到廣州黃埔村侍奉老母，后來舉家遷往香港,。

　　金秋十月,，拂過黃埔古村的秋風熏得游人欲醉。一場關注黃埔古村22座古祠堂,、家塾的嶺南祠堂文化節(jié)剛剛閉幕,，梁氏宗祠內(nèi)游人如織。自來廣州大學城的學生們驚訝發(fā)現(xiàn),，黃埔村人梁誠竟與中國高等教育發(fā)展有著這樣神奇聯(lián)系,。

　　麻石街上，鑊耳墻下,，游人徘徊,。從黃埔村走出去的梁誠，身上的精明與堅毅,、愛國與開放,，和他的祖輩們以及“一口通商”地的精神氣質(zhì)一脈相承,。

　　小檔案

　　名稱：黃埔古港古村

　　面積：古村約60公頃

　　地址：廣州市海珠區(qū)黃埔村

　　年歲：作為廣州外貿(mào)港長達170年歷史，1757年—1842年間因“一口通商”最為鼎盛,。

　　游覽精品：粵海第一關紀念館,、胡氏大宗祠、主山馮公祠,、化隆馮公祠,、晃亭梁公祠、榕川馮公祠,、梁氏大宗祠,、敬波梁公祠、文楷馮公祠,、左垣家塾,、北帝廟、姑婆屋,、日本樓,、古港遺風牌坊等。

　　榮譽：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地,、廣東最美十大古村落

　　交通：旅游觀光1路到黃埔古村總站下車,；公交車564路、762路,、137路,、262路途經(jīng)黃埔村牌坊門口；地鐵站8號線,、有軌電車萬勝圍站,，再接駁公共交通工具。

　　開放時間：全天免費開放

　　古港

　　“一口通商”見證對外貿(mào)易變遷

　　研究近代中國國際貿(mào)易和對外交流脈絡,，無法避開黃埔古港古村的沉浮史,。

　　中國海運源遠流長，北宋年間海運尤為昌盛,，朝廷在現(xiàn)今的黃埔村設置了粵海關,。清乾隆二十二年間(1757年)實行“一口通商”政策之后，廣州成為西方商人進入中國貿(mào)易的門戶城市,。曾名為醬園碼頭的黃埔古港內(nèi)夷舟蟻泊,。據(jù)記載，從1785年到1838年間,，來華貿(mào)易的商船有4519艘,。

　　陶瓷、絲綢,、茶葉成為西方貴族最為期待的奢侈品,，滿載貨物的商船在秋天掛帆而去,，經(jīng)過半年的航行才抵達大西洋彼岸。

　　繁忙的國際貿(mào)易讓清廷長期處于貿(mào)易順差地位,，大量白銀從這里流入中國,。緊靠古港碼頭的黃埔村為這場持續(xù)170多年的國際貿(mào)易提供管理和服務。世界透過黃埔這一窗口了解古老中國文明,，黃埔稅口,、黃埔村、琶洲塔,、“滿大人”瓷器、通紙畫頻繁出現(xiàn)在西方人的著作,、游記和繪畫中,。

　　黃埔古村原名“鳳浦”，相傳有鳳鳥棲于泥灘上而得名,。古村內(nèi)天后宮有一副清同治二年(1863年)的對聯(lián)“跡著莆田恩流鳳浦,，德敷海國澤被凰洲”是例證之一。如今高懸于古村入口的“鳳浦”牌坊也是一處見證,。坊間傳說,，由于外國船員訛讀“鳳浦”為“黃埔”，久而久之,，洋為中用,，“黃埔”之名日著，“鳳浦”反而被人淡忘,。

　　據(jù)黃埔村后人介紹,，有一年“黃埔先生”胡璇澤后人回廣州尋根，先尋黃埔區(qū),，再訪黃埔軍校舊址長洲島,，皆一無所獲。后來經(jīng)人介紹才在海珠區(qū)的黃埔古村找到胡氏宗祠與故居,。

　　數(shù)十年前黃埔后人尋根問祖的“坎坷”,，側面見證了黃埔古港古村的起落浮沉。

　　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中國通關口岸被西方列強炮火打開,，上海港逐漸取代黃埔港地位。這一時期,，黃埔古港所在的醬園碼頭也因為河道淤塞而向東遷至長洲島,。由于沿用黃埔港名字，黃埔軍校的命名正是由此而來,。上世紀80年代,，黃埔港再次向珠江下游搬遷,，即如今的黃埔新港。如今廣州港口重鎮(zhèn)調(diào)頭向南,，位于珠江出?？诘哪仙掣鄢蔀閲H性深水良港。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完成了歷史使命的黃埔古港不再“奔跑”,，像安詳?shù)睦先艘粯哟蝽铩?/p>

　　今天，站在“粵海第一關紀念館”門口,，眼前一碑“黃埔古港遺址”和一塘淺淺碧水不禁令人心生感慨,。從1757年到1842年的“一口通商”變遷中，黃埔古港的眼淚與創(chuàng)痛,、繁榮與浮沉在時運大潮之中漸漸平息,。得風氣之先的廣州沒有停下腳步，相繼成為近現(xiàn)代革命策源地和改革開放前沿地,，融入新一輪振興發(fā)展大潮中,。

　　古村

　　中西融匯先賢輩出開眼看世界

　　“黃埔島是一個幾千人的市鎮(zhèn)，常住人口直接或間接與外國船運有關,，充當買辦,、裝卸工、鐵匠等,。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比船隊集結在黃埔的景象更好看了,，各船的進口貨已經(jīng)卸完畢，排成優(yōu)美的行列,，等待裝運茶葉,。”

　　這段描述記載在美國商人亨特1882年出版的《廣州番鬼錄》書中,。亨特于1825年隨美國商船抵達黃埔,，一直到1844年中美簽訂《望廈條約》后才離開黃埔。

　　1825年,，十幾歲的亨特踏上黃埔之時,，十三行行商、天寶行創(chuàng)始人梁經(jīng)國已經(jīng)年近花甲,。梁經(jīng)國是十三行行商中唯一一名黃埔村人,，他是梁誠的曾祖父。老年的梁經(jīng)國身材瘦削,，顴骨突出,，留著花白山羊胡須。他是一個堅忍不拔,、極富經(jīng)營頭腦的商人,。幼年失怙,，年稍長學習洋務生理，十余年備嘗艱苦,。發(fā)達之后,，梁經(jīng)國深感讀書少之苦，便在古村開設“左垣私塾”,，聘師教子孫及族人讀書,，鼓勵和鞭策后代考舉入仕。興學教育的風氣逐漸在黃埔村內(nèi)流行開來,，小小的黃埔村一度開辦有私塾和家塾十幾處,。

　　長期面向世界開放，黃埔村走出了一批又一批吸納世界精華的先賢們,。

　　近代以來,，黃埔村涌現(xiàn)了不少名門望族和著名人物，如榮西里走出了巨商,、大學者、科學家等一門7代名人,；有19世紀中后期名噪一時的新加坡華僑領袖,、被稱為“黃埔先生”的胡璇澤；有清朝時曾先后任美國,、西班牙,、德國、秘魯?shù)葒笫沟牧赫\,；有首先從美國引進牛痘種,，為中國防治天花做了件大好事的梁韜；有冒死奮戰(zhàn)55天,，營救孫中山的永豐艦(即中山艦)艦長馮肇憲,；有讓南粵人民告別購買洋糖歷史的糖業(yè)專家馮銳；有與詹天佑同時期的鐵路工程師,、親手規(guī)劃了廣州惠愛路(今中山四,、五、六路),、永漢路(今北京路),、長堤大馬路的胡棟朝等。

　　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中說,，考量一個時期的文明與歷史,，首先要研究那個時代的人物，個人的命運是時代的縮影,，他們讓歷史變得十分親切和易于理解,。

　　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梁碧瑩認為，盡管當時清政府閉關自守,，但是生活在這個涉外口岸村莊的人們,，思想早已站在開放的前沿。

　　黃埔村內(nèi)沿堤而建的海傍街,，當年店鋪林立,，夜市通宵達旦，除茶樓,、食肆,、打鐵鋪外，還有修理維護洋人船只的木匠鋪和漆匠店,。如今走進黃埔古村,，已經(jīng)看不到昔日黃埔古港的繁榮景象，只留下碼頭遺址,、古祠堂,、舊民居、麻石街巷,、北帝廟,、天后宮等還古韻猶存。新建筑物與古舊祠堂混雜相處,，村莊顯得寧靜而古樸,。

　　1999年，海珠區(qū)開始對黃埔村內(nèi)文物建筑進行普查,，歷經(jīng)多年的修繕,，重現(xiàn)塵封的面容。2006年,，海珠區(qū)大規(guī)模翻修古村里的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逐漸恢復傳統(tǒng)民間活動和習俗。

　　吹沙見金,。如今黃埔古村一磚一瓦早已洗凈鉛華,，而開眼見世界的先賢們還在滋養(yǎng)這座古村。

　　解讀

　　古村變身廣府民居“博物館”

　　在諸多外國史料中,，黃埔村是一個田園風光的村莊,。有記載稱，18世紀50年代初，黃埔村一片田園風光,，河道兩邊綠色的稻田延伸到目光看不見的遠方,，種類繁多的樹木組成了美麗的樹林、山峰,、河谷,。這樣的田園風光如今還能從村內(nèi)大量古祠堂中找到蹤影。

　　品讀黃埔古村,，麻石街,、鑊耳墻、古祠堂等建筑比比皆是,，黃埔古村因為建筑多樣化和保存完整而被認定為廣府民居“博物館”,。

　　2009年，黃埔古村啟動了“黃埔歷史文化古村保護建設工程”改造,。改造制定了“抽疏保舊,、完善配套、適度開發(fā),、商業(yè)運作”原則,，堅持不棄一磚一瓦，利用原材料,、原工藝在原地方重新修補。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曾對黃埔古村建筑進行修繕設計,，建筑人員拆除房梁榫卯進行修繕之前,，必須對所有構件拍照、錄像,，以便修繕完成后保持原樣,。對于墻上的破洞，為了使其與原墻面所用的青磚大小一致,，青磚一塊塊地精挑細選,，然后經(jīng)過切割，打磨,，配制,，砌筑，再用磨研貝灰膏勾縫,，使其恢復如初,。

　　2011年，黃埔村一期改造基本完成之后，著名學者,、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羅汝才這樣說：“我曾經(jīng)說過,，廣州沒有開發(fā)黃埔古村，是廣東的一大損失,。見不到黃埔古村的開發(fā),，我們是死不瞑目?！?/p>

　　如今,，黃埔村的房屋樹木，廟宇祠堂,，都在無聲之中傳遞著嶺南水鄉(xiāng)神韻,。保存完整、列入文物保存并適當活化運用的古祠堂,、家塾有22座之多,。修建歷時1個世紀之久的梁氏大宗祠改造為黃埔村人文歷史展覽館。胡氏大宗祠,、主山馮公祠,、化隆馮公祠、晃亭梁公祠,、榕川馮公祠,、敬波梁公祠、文楷馮公祠,、左垣家塾等祠堂和家塾則引入了常駐畫家,、非遺文化展覽。古村內(nèi)還建起了嶺南工藝街區(qū),，推廣三雕一彩一繡等傳統(tǒng)文化技藝,。

　　值得一提的是，黃埔村人文歷史展覽館不但力圖還原古村特有的民俗風情,，還展出眾多古港外貿(mào)物品,，其中有不少清代廣州的外銷畫。這些外銷畫與中國傳統(tǒng)的水墨畫不同,，雖然畫的是廣州舊時風物,，但卻多是寫實的水彩畫，畫風細膩,，展示古港繁忙的對外貿(mào)易,。

　　其中，“鎮(zhèn)館之寶”是三幅描繪阿拉伯宮廷生活的清代外銷畫,，構圖鮮明,、色彩鮮艷，以金粉著色，這些外銷畫是當時廣州畫師為外國客戶定制而作,，遺世很少,，價值不菲。

　　看館

　　黃埔古港最珍貴的是水域

　　“如果要我說黃埔港,、黃埔村內(nèi)哪些遺址最為珍貴,，我的答案是從侖頭至長洲島的珠江水域?！敝猩酱髮W歷史系教授劉志偉說,，這片水域便是外國商船的停泊地，是黃埔古港成為中國參與國際貿(mào)易的重要基地,。

　　2008年,，原廣東省社科院院長、著名歷史學家張磊,，中山大學黨委書記陳春聲,，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劉志偉，中科院華南植物所原所長,、黃埔村人梁承鄴等學者一起致信省委,、省政府，建議對黃埔古村進行保護開發(fā),，提議得到了省,、市主要領導的支持。2009年,，廣州市決定對黃埔村進行綜合改造,，海珠區(qū)啟動了黃埔歷史文化古村保護整治工程。

　　“事實上,，從這段國際貿(mào)易史來考量，黃埔古港水域只是其中一個小單元,。與這段歷史發(fā)生關系的是從西到東的整體水域,，包含從白鵝潭到伶仃洋至澳門的整體水域?！眲⒅緜パa充道,，“水域是黃埔古港之所以揚名天下的重要元素，也是黃埔古港古村區(qū)別于其他歷史村落的原因,?！?/p>

　　黃埔古港地理位置優(yōu)越，地處珠江出海口,，背靠小山,，三面環(huán)水，珠江主水道和黃埔涌在黃埔村前分流而去,，在黃埔村東南方面形成一大片寬闊水域,。早期，黃埔港水深有20米左右,，是一個天然的淺水灣,，極適合木制帆船出行和停泊。后期由于河道淤塞,，黃埔港向東遷至長洲島,。

　　1793年，英國派到中國的第一任大使馬嘎爾尼來到廣州,，他的日記是這樣記載黃埔港：“‘雄獅號’泊于黃埔港,。黃埔從廣州去約11英里，船程為3小時,，可實際不用兩個小時便可以達到,。廣州河面幾乎為船只和各種舢板所覆蓋，哪怕是最小的船只,，也都是成隊地棲息在那兒,。靠近江面的陸地平整開闊,，在10里或12里遠的地方有山隆起,。左邊是黃埔村?！?/p>

　　如此繁忙的水上運輸盛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蹤影,，站在粵海第一關紀念館外，游客只能見到一塘小小的水面,，“夷舟蟻泊”情景只能從館內(nèi)數(shù)幅油畫中憑吊,。

　　劉志偉建議，重新讓船只在黃埔港內(nèi)起航和停泊,，是繼黃埔村完成了保護開發(fā)后另一件應當提上日程的大事,，這樣才能全貌展示黃埔港曾經(jīng)作為國際貿(mào)易港口的歷史盛況。(南方日報記者 馬喜生 黃偉 劉茜)

　　參考文獻

　　《梁誠與近代中國》,，梁碧瑩著,，中山大學出版社，2011

　　補遺

　　9月23日見報的館窺嶺南第三篇《南海神廟》,，看館部分采訪自廣東海洋史研究中心主任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