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做起留學夢

　　第一個到美國留學并獲得學位的中國人是清末的容閎，他1854年從耶魯大學畢業(yè)后回國,，二十年后,，又向曾國藩提議選派一批幼童赴美留學。此舉獲得曾國藩支持,，從1872年到1874年這幾年間,，每年政府派出30名。然而在1881年,，清政府緊急召留美幼童回國,，計劃夭折。很多年里,，留學都是零星行為,，極為罕見。

　　情況在1896年出現(xiàn)轉(zhuǎn)變,。此前,，中國剛剛在甲午戰(zhàn)爭中敗于日本，中國知識分子深為震動,。這一年,，清政府派出13名留學生去日本，后來成為國家政策,。同時,，民間心態(tài)也有所轉(zhuǎn)變，不少年輕人看到“日本維新以后,，政治工業(yè),，效法西洋，進步很快，猶以海陸軍更優(yōu),，且學費亦省”,，因而選擇自費留學也不在少數(shù)，開啟了延續(xù)幾十年的留學潮,。

　　留學,，很快成為了當時中國青年的夢想。加之清廷廢除科舉,，斷了傳統(tǒng)讀書人的上升途徑,，留學成了新的前途出路甚至鍍金方式。留學生一時身價百倍,，引人艷羨,，競相追逐。歷史學家蔣廷黻在回憶錄中就寫道,，1907年時,，正在上中學的自己有一次看到剛從日本留學回來的堂兄弟穿一身白制服，令鄉(xiāng)人側(cè)目,，羨慕不止,。因此他發(fā)誓說，“如果東洋念書就受到如此的尊敬,，將來我一定要到西洋去念書”,。后來，他果然去到了美國留學,。

　　季羨林也有一段類似的經(jīng)歷,。他從清華大學畢業(yè)后，難找工作,，幸而母校山東省立濟南高中邀請他回校任教,，工資優(yōu)渥，生活滿足,。然而不行,，“別人出國留學鍍金的消息，不時傳入自己耳中,。一聽到這種消息,，就像我看別人一樣，我也渾身發(fā)抖,。我遙望歐山美水,，看那些出國者如神仙中人”。

　　從個人的角度說,，留學自然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但當其成為一個集體行為，背后就有更強大的驅(qū)動力，也就是救國報國,，學成有用的人才，為國家作貢獻,。特別是辛亥革命覆亡清政府后,，留學生們精神為之一振，目標更加明確起來,。譬如外交家顧維鈞1912年被袁世凱政府聘為秘書,，彼時他正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為了為新政府效力,，他趕寫畢業(yè)論文,，以便早日回國。

　　與“留學夢”相伴相生,，當時國內(nèi)流行著各種各樣帶有舶來性質(zhì)的思潮,，實業(yè)救國、科學救國,、軍事救國,、教育救國乃至體育救國、學術(shù)救國等都各自有一批擁躉,，吸引著留學生從不同的路徑去探索“救國”的課題,。不過，盡管青年人的熱情令人深為震動,，盡管他們給中國帶來了廣泛的影響和氣象,，但當時的國家千瘡百孔、積重難返,，“留學”能開出藥方,，卻不能予以根治。歸國的留學生們,，很快被卷入政治的動蕩和戰(zhàn)爭的顛沛中,，為大時代所掣肘，不得不漸漸偏離了邁出國門時的目標,。然而他們留下來的精神,，和一代人之學術(shù)，卻值得后來人珍視,。

　　跳脫出中國的特殊環(huán)境,，將“大留學潮”置于世界近代史和人類文化交流史的框架下去考察，會有更深刻的洞見,。它牽涉的不僅是一國時事,，而是現(xiàn)代化的進程。

　　2.錢從哪里來？

　　留學需要用錢,，而且是很大一筆錢,。據(jù)統(tǒng)計，1934年左右,，公私留學費用一年要2000萬元,。這是什么概念呢？當時1000萬元“若拿來辦大學研究所,，可辦一二十個有余,，用它半數(shù)亦有十個八個不愁經(jīng)費設(shè)備無著”。

　　錢從哪里來,？一種是國家花錢,，即申請選派的公費留學。公費留學中包括國家公費和各省省費,，其中最穩(wěn)定,、最大宗的就是為人所熟知的庚子賠款資助留學。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后,，根據(jù)隨后簽訂的《辛丑條約》,，中國要分39年向八國賠償白銀四億五千萬兩，此即“庚子賠款”,。后來,，各國退還了一部分，清政府用這部分錢發(fā)展教育,，派學生留學,，還建成了清華大學。其中,，以美國退款最早,、最周詳，掀起一陣公費留美的高潮,，其中就包括胡適,、金岳霖等人。美國支持退款留學,，有培養(yǎng)一批親美人才的考慮,，但從客觀上說，也讓中國得以有一筆穩(wěn)定的錢來發(fā)展科教,。

　　與公費生相比,，自費生若不是出身大富大貴之家，就捉襟見肘得多,。但中國人向來重視子弟前途,，不惜變賣家產(chǎn),、親友相幫籌款來送子出行。譬如巴金,，想向大哥要一筆錢去法國,，大哥回信說家中現(xiàn)在入不敷出，籌款困難,，勸弟弟過兩三年再去,。巴金執(zhí)拗不讓步，大哥只好匯來錢,，讓他去法國。

　　“勤工儉學”也成為當時一個時髦的口號,，一邊做工,，一邊讀書，一方面掙出學費,，一方面也響應“勞工神圣”的潮流,。其中，因法國科技,、文藝水平高,，且一戰(zhàn)后法郎幣值低，尤以赴法勤工儉學為最,，從1919到1921年,，多達2000人左右，相當一次“工讀運動”,。然而,，聽起來美好，但現(xiàn)實確有很多誤會,，在法國“勤工”不是洗洗盤子刷刷地板,，很多都是貨真價實進入大工廠工作，勞動強度大,、時間長,，對體力要求很高，經(jīng)濟窘迫,，又苦又累,，一天下來只能“工”不能“學”。

　　1921年,，赴法勤工儉學生爆發(fā)了大學潮,，直接導火索是華法教育會通知斷絕經(jīng)費維持，要他們自己解決問題,。學生異?？只艖嵟?，還占領(lǐng)了里昂中法大學。一部分學生被拘禁強制回國,，陳毅即是其中之一,。他回來后說：“留法的勤工儉學是寄在敵人底下，僅可供吾人的苦工訓練,，不是解決問題的主義生活,，差不多我來法的初志完全是失望了?！?/p>

　　勤工儉學是個創(chuàng)新的留學方法,，能讓更多平民接受教育，結(jié)果卻是失敗的,。但在做工中接受洗禮,，這個運動后來趨向政治化，其中催生了一大批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袖人物,，如周恩來,、鄧小平、聶榮臻,、陳毅,、李立三等。

　　3.戀愛婚姻悲喜劇

　　在傳統(tǒng)的中國父母眼中,，傳宗接代是一件大事,，但留學生正當婚娶卻一別數(shù)年，讓這一夙愿難以了結(jié),。因此,，在留學生出國前，父母就常常做主為他們結(jié)了婚,，甚至生了子,。

　　但留學生思想新潮，多數(shù)講究自由戀愛,，反對舊式婚姻,，更擔心娶個大字不識的小腳太太會束縛自己的前途和自由，因而常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加反抗,。父母有時只好聲稱家中有變故,，“騙”留學生回來結(jié)婚，遇上抵死不從的,，只好解除婚約或勉強將就,，有時竟會釀成一出女性被拋棄的悲劇。

　　不過,，這種事個別時候也會歪打正著成了喜劇,。劇作家歐陽予倩即是如此,，他留日剛回來，家里就叫他娶親,。他決定結(jié)婚三天后就跑,，其他人都為之著急，唯獨丈母娘不驚不亂,。果然,，三個月后他都沒走。原來這位夫人十分聰明能干,，詩文繪畫都不在丈夫之下,，歐陽予倩和她情投意合，還想帶她一道出洋,。

　　出洋的留學生正值情感悸動期,，也會在異國他鄉(xiāng)上演一出出羅曼史，加之留學環(huán)境自由無拘,，男女關(guān)系有時比歐美還開放。郁達夫在《沉淪》等小說里寫到的那種含著欲望的愛戀情緒,，就時常折磨著好些留日青年男子,。歐陸一戰(zhàn)后男女比例失調(diào)，種族歧視也沒有英美嚴重,，娶法德女子不是難事,。詩人李金發(fā)和畫家林風眠就趁馬克貶值一起去了德國，還都娶了德國妻子,。不幾年,，林的妻子死于生產(chǎn)，他又續(xù)娶了法國妻子,。

　　赴美留學生則多以中國女子為婚戀對象,，只是苦于僧多粥少，競爭激烈,。東岸女校的宿舍院子里,，每逢放學，就擠滿了來看女友的哈佛,、麻省理工,、波士頓大學的男生。也有大膽的中國男生受美國約會文化影響,，去和美麗熱情的美國姑娘交往,，只是成功率比較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