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苗尚未上市,,但“疫苗猶豫”又來了
新冠疫苗尚未上市,但“疫苗猶豫”又來了
澎湃新聞記者 徐雪晴 王亞賽 實習生 舒怡爾
新冠肺炎全球累計確診數就這樣破了2000萬,,唯一可能給人希望的消息是,疫苗研發(fā)的態(tài)勢不錯,。根據世界衛(wèi)生組織7月31日發(fā)布的消息,,全球160多種正在研發(fā)的疫苗中,有6種已進入III期臨床試驗,;8月11日,,普京宣布俄羅斯首個新冠疫苗注冊。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從中獲得安慰,。有人已明確表示,,即便新冠疫苗真的問世,也不會接種,,另有一些人則持猶疑態(tài)度,。全球民調機構YouGov近期對美國民眾的調查顯示,明確表示會接種新冠疫苗的人僅占42%,。
一些歐洲人也在民調中,,表達了拒絕接種或不確定是否接種的態(tài)度,這一群體的比例和美國的這份民調十分接近,。
一個形象的名詞——“疫苗猶豫(vaccine hesitancy)”——專門用來概括這些不支持疫苗或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比如全盤否定疫苗、延遲接種疫苗,、接受疫苗但心懷疑慮或只接受注射部分疫苗,。
人們對新冠疫苗猶豫的最直接原因,,或許是研發(fā)流程上的超速行為。比如美國生物技術公司Moderna直接跳過動物試驗,,啟動了人體臨床試驗,。不少研究機構則直接將臨床試驗的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合并進行。人們擔心這些操作可能會帶來一些安全風險,。
但對技術的不信任,,通常并非人們拒絕疫苗的唯一原因。
“疫苗猶豫”的歷史,,和疫苗發(fā)展史一樣悠久,。2019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曾將“疫苗猶豫”列為全球健康面臨的十大威脅之一,。它的擁躉遍及全球,,在西方社會尤甚。
是什么導致了疫苗猶豫,?
18世紀90年代,,英國醫(yī)生愛德華·詹納發(fā)現(xiàn)接種牛痘能幫助人們抵御天花,由此發(fā)明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支疫苗,。但天花疫苗并沒有立即獲得廣泛的擁護,。
英國諷刺漫畫家詹姆斯·吉爾雷,創(chuàng)作了一張漫畫質疑天花疫苗的安全性,,畫中的人們因為接種了牛痘,,在手臂、小腿,、鼻子等部位長出了牛角和牛毛,,面目猙獰。
對新技術的恐懼開了一道口子,,不同的勢力爭相滲入其中,。
宗教界認為接種行為本身就是反上帝的有罪行為,因為疾病是“神用來懲罰罪人的工具”,。這種看法從人痘時期就已出現(xiàn),,一些著名的牧師寫下相關的講章并向信眾輸出觀點。英國人踏上北美大陸后,,這些講章也隨之傳入,,北美的反疫苗力量因此發(fā)展了起來。
不甘經濟利益受損的人痘制造者,,也加入了反對牛痘接種的隊伍,,但他們的力量畢竟有限。
更具威力的是專業(yè)人士的論斷,。英國皇家內科醫(yī)師學會(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的成員本杰明·莫斯利(Benjamin Moseley)發(fā)出駭人聽聞的警告,,暗示天花疫苗中含有牛性病,,人們接種后可能會染上梅毒。
這一爭議一直持續(xù)到20世紀,,直到人們理清,,早期因接種疫苗導致的一些病癥,比如丹毒,、結核,、破傷風及梅毒,是因為無法做到無菌消毒,,疫苗受病原體污染所致,。盡管患病幾率非常低,但由問題疫苗引發(fā)的偶發(fā)事件和無事實依據的流言攪和在一起組成的壞消息,,其傳播速度,、范圍和持續(xù)時長往往超乎人們的想象。
如果再摻入自由主義的訴求——自己的身體自己做主,,對公權力的質疑——為何政府有權力強制人們接種疫苗,地緣政治問題——尼日利亞北部地區(qū)普遍認為接種疫苗是西方人為減少當地人口實施的策略,,圍繞“疫苗猶豫”誕生原因的討論就會變得愈發(fā)復雜,。
2014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曾開展過一次疫苗猶豫成因調查,,讓所有成員國參與勾選疫苗猶豫在當地存在的主要原因,。如下圖所示,原因的分布非常廣泛,,在不同地區(qū),,因科學技術發(fā)展水平、文化普及程度等差異,,造成人們猶豫的主要原因也存在差異,。
但最困難的部分并不是找到疫苗猶豫誕生的原因,而是如何消除這種猶豫,。其難度就和如今要杜絕流言在社交網絡上的傳播一樣,。
一個有代表性的例子是關于疫苗會導致自閉癥的謠言。1998年,,英國醫(yī)生韋克菲爾德在權威醫(yī)學期刊《柳葉刀》上發(fā)表論文,,稱麻風腮三聯(lián)疫苗(MMR)和自閉癥之間存在關聯(lián)性。這一論斷直接導致英國的麻風腮疫苗接種率從1996年的92%跌落至2002年的84%,。
盡管十年后,,韋克菲爾德的謊言被拆穿,其實驗數據被證實是偽造的,,他本人也因為學術欺詐不被允許繼續(xù)行醫(yī),,但關于接種疫苗會導致自閉癥的謠言至今仍在傳播,。
根據《紐約時報》對美國國家疫苗傷害賠償計劃(Vaccine Injury Compensation Program)數據的整理,2010年聯(lián)邦法院判定疫苗不會導致自閉癥后,,與此相關的幾百起索賠申請在隨后的幾年才被掃清,;而從1990年至今的大多數年份,人們遞交的因接種特定疫苗而受到傷害的申請,,被駁回的數量通常低于索賠獲批的數量,,而大多數申請均無法找到確鑿證據證實傷害的存在。
但不信任一旦誕生就很難消除,。這對疫苗研發(fā)和生產人員的啟示或許是,,意識到“疫苗猶豫”的存在后,應盡可能抵制走捷徑的誘惑,。
國家疫苗傷害賠償計劃(Vaccine Injury Compensation Program, VICP)是一項聯(lián)邦計劃,, 旨在對可能因接種特定疫苗而受到傷害的人進行賠償。圖中綠色部分是獲得索賠的申請,,灰色為索賠被駁回的申請,。圖片來源:紐約時報
不接種的后果,真的很嚴重嗎,?
世界衛(wèi)生組織和各國疾控機構,,一直在嘗試說服人們,接種疫苗利大于弊,。
背后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接種人群在總人口中的占比不達標,群體性免疫就無法實現(xiàn),。
流行病學領域有一個通用的公式,,用來估算某種傳染病要實現(xiàn)群體免疫需滿足的前提,即總人口中有免疫力的人口比例p需達到1-1/R0(p = 1-1/R0),,這個數值也被稱為群體免疫閾值,。
比如對于此次新冠肺炎,其基本傳染數R0值在1.9到6.5之間,,對應的免疫人口比例為47.4%到84.6%,。因而如果希望在全球范圍內實現(xiàn)群體免疫,免疫人口最少需達到47.4%,??紤]到疫苗有效性不可能達到100%,需接種疫苗的人數占比通常需超出群體免疫閾值,。
群體免疫原理示意圖,。紫色代表未對某種傳染病具有免疫力但健康的人,黃色代表已經免疫且健康的人,紅色代表未免疫,、患病且有傳染力的人,。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接種疫苗就是以人為手段實現(xiàn)群體免疫。相比通過自然得病獲取抗體,,這種方式的代價要小很多,。
過去許多令人喪膽的傳染病之所以能得到有效控制,是因為對應的疫苗在全球范圍內進行了推廣,,并使免疫人口比例超過了免疫閾值,。其中最經典的例子,是通過廣泛接種,,徹底阻斷了天花病毒的傳播,,并使其最終滅絕。
“疫苗猶豫”的危害在于,,它可能導致免疫人口比例低于群體免疫閾值,,最終無法保護群體安全。尤其是對于一些因為免疫力過弱而無法接種疫苗的人,,如嬰兒,、老人或身患重疾的病人,一旦群體免疫的防線被突破,,他們會最先受到傳染病的威脅,。
“疫苗猶豫”已經奏效
近幾年因接種不足導致的麻疹病例反彈,印證了疾控機構和醫(yī)學家們的擔心,。
盡管疾控專家們又開始新一輪苦口婆心的勸說,但疫苗猶豫并沒有退去,。從這次關于新冠肺炎疫苗的民調數據來看,,情況可能比我們預想的更糟糕。
在社交網絡的作用下,,疫苗猶豫的力量被進一步強化了,。
喬治·華盛頓大學的研究員尼爾·約翰遜(Neil Johnson)和里斯·萊希(Rhys Leahy),曾對2019年美國麻疹爆發(fā)期間Facebook上有關疫苗的對話進行過研究,,發(fā)現(xiàn)活躍的反疫苗團體幾乎是支持疫苗團體的三倍,,而且反疫苗頁面的增長速度也在支持疫苗頁面之上。
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尼爾·約翰遜表示:“我們以為會看到‘普通的’科學有一個強有力的核心——人們會說疫苗對你有好處——但我們發(fā)現(xiàn)的根本不是這樣……我們在網上發(fā)現(xiàn)了一場真正的斗爭,,公共衛(wèi)生機構及其支持者幾乎是在一個錯誤的戰(zhàn)場上戰(zhàn)斗?!?/p>
在如今的時局下,,要重獲民眾的信心或許更難了。不如往昔緊密的全球化合作,,國家間有所強化的競爭,,政府在對抗疫情過程中的不力舉措,,都可能將人們朝疫苗猶豫一端又推進一些。
盡管新冠疫苗的研發(fā)在如火如荼地開展著,,但一些專業(yè)人士已經開始擔心疫苗猶豫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美國國家過敏癥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福奇表示,反疫苗者可能會毀掉我們在疫苗研發(fā)上投入的努力,。
重獲民眾的信任,,或許是應對疫苗猶豫的唯一辦法。
《金融時報》專欄作家愛德華·盧斯為此提出了一個小建議,。如果一款有效的疫苗在美國大選投票前出現(xiàn),,讓福奇來證實這一消息比由特朗普宣布更為靠譜,因為后者已徹底喪失了公信力,,而民眾對福奇的信任度“幾乎是他效命的總統(tǒng)的兩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