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英美文學與聽力康復師兩個學位的過程中,,張翎搬家超過20次,,嘗試了從賣熱狗到行政秘書的多個職業(yè),。直到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聽力康復師這個她不討厭也不熱愛的工作能帶來逐漸穩(wěn)定的生活,。
之后,她開始白天工作晚上寫作,。張翎說自己并不勤奮,,有時旅游,有時聚會,,只是寫作進入狀態(tài)后比較有效率,。寫完后,她把稿子打印出來,,直接寄往國內(nèi)的《收獲》雜志社,,這個幾乎不看自由來稿的大牌文學雜志,卻莫名其妙地發(fā)表了她的小說,,而且一連五部,。
于是,張翎又增加了海外華人作家的身份,,雖然直到現(xiàn)在,,她仍需要靠診所謀生。
逐漸地,,張翎開始厭倦了書寫江南的陰郁和梅雨,。于是,她固執(zhí)地寫出了《余震》和《向北方》,,不熟悉的北方讓她感到舒服和新鮮,。寫不下去時,她就無目的地閱讀,,比如讀納博科夫或者克萊齊奧,。她喜歡體驗那些移民作家文筆下的暗流。
直到她想起初到加拿大時,,在一次旅行中見到的墓碑,。那些荒廢的石頭上刻著發(fā)音古怪的拼音名字,,照片中的人高顴骨、臉色發(fā)黑,。張翎了解到,,這是一群晚清的中國僑民,被人稱為“豬仔華工”,,他們在加拿大挖金子,、修鐵路,積攢了錢財寄回家中,,自己卻活在生死一線間,。
張翎決定為這群“豬仔”留存一個文本。她開始駐扎圖書館和檔案室,�,?赡切┎蛔R字不懂英文的華工沒有自己的歷史,張翎只找到很少的英文文獻,。她仔細地考證那個時代的每一個細節(jié):衣服的紐扣,、肥皂的香氣、相機可拍照的數(shù)量……她還去加拿大的港口尋找華工登陸的地點,,特意回到中國廣東,,聽華工的后人講述故事,進入那些用命換來的家族的碉樓去觸摸墻壁,。
于是,,有了小說《金山》。
這是一部龐雜的家族史,。繁復的細節(jié)勾勒出的故事,,橫跨了海峽,講述百年來種族,、文化,、制度沖撞下“豬仔華工”的家族命運。
從國門外回看自己的
家族與歷史
《金山》后來在《人民文學》發(fā)表,。在虛構(gòu)的故事背后,,是作家精耕細作的歷史考證,嚴謹?shù)萌缤瑲v史調(diào)查,。作家這種近乎嚴苛的歷史細節(jié)考證,,以及跨越海峽寫作家族史的視角,迅速區(qū)別出了她與大陸作家的本質(zhì)差異,。(《金山》后被改編成同名電影)
有人這樣形容中國與國外作家創(chuàng)作的不同:中國大陸作家是在書房寫作,,而外國作家是在圖書館�,;蛟S這也是長期旅居加拿大的張翎與國內(nèi)作家不同的原因,。
作為非職業(yè)作家,,張翎似乎缺乏玩弄文學技法的興趣。她不先鋒,、不現(xiàn)代,、不魔幻、不解構(gòu),,她缺乏任何一種“主義”的氣質(zhì),,只講故事,如同執(zhí)拗的說書人,。但這反而讓人在她的作品中被小說最本色的東西吸引——故事,。
“張翎寫作方式的這種傳統(tǒng),中國大陸作家已經(jīng)忘記了,,不會了,。”批評家李敬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人們總在說現(xiàn)實主義。而現(xiàn)實主義怎么做,?現(xiàn)實主義的藝術(shù)品質(zhì)和工作倫理,,從張翎這里可以看到�,!�
作為旅居海外的華人作家,,張翎不可避免地接觸那些生活在異鄉(xiāng)、被連根拔起的人,。這些人對于異國的心態(tài)總是處在攀爬和仰視的視角,,身份認同的焦慮成為揮之不去的噩夢。
也因此,,國內(nèi)某些評論稱海外華人的文學作品為“第二次傷痕文學”,。
還好,這沒有在張翎的書中成為常態(tài),,在加拿大經(jīng)歷長達10年的沉默和心理適應之后,,方才拿起筆的張翎,在作品中少了控訴的語調(diào),,尤其后期的作品,。
“我更關(guān)心的是人的命運,首先是人,,然后才分白人,、黃種人和印第安人�,!睆堲嵴f,,“只是客觀上,,有一些人被命運拋到了一個叫外國的地方。文化沖突客觀存在,,但我下筆時從來沒關(guān)心過這樣的話題,。”
嚴格來說,,張翎的小說更多的是對于家族歷史的回溯,。由于她身居海外,熟悉了旅居家庭生活的圈子,,故很多作品都以海外華人的帽子和外衣作為由頭,,但根仍盤纏在國內(nèi)的泥土�,!拔移珢蹚臍v史延伸到當下,。只寫當下我就會很迷惑,沒經(jīng)過時間的考驗(的事),,我寫著很沒底氣,。”張翎如是說,。她深信,,成年后的敘事都只是對于童年各種版本的回溯。同時她也承認,,在國外久了,,即使書寫故鄉(xiāng),視角也會不同,。她拿自己的文友,、海外華人作家嚴歌苓的作品作為“佐證”,“像《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是國內(nèi)作家也可以寫的題材,,但是味道就是不一樣�,!逼鋵�,,張翎自己的作品也大抵如此。
在國外居住的華人作家分為兩類,。一類用英文寫作,,有些已進入西方主流,但在國內(nèi)無甚名氣,,比如譚恩美,、哈金等;另一類,就是以嚴歌苓,、張翎為代表的,,旅居國外多年,但一直用母語寫作,,他們或在國內(nèi)文學圈內(nèi)尚有人知曉,,但因無英文版本,在國外文學圈了無痕跡,。
如今,,張翎每周在聽力康復診所工作4天,閑時寫作,。她準備按照《金山》的路數(shù)再寫幾部關(guān)于家族歷史的小說,。國內(nèi)出版社要為她出一套文集,她覺得今年是她的小豐收年,。但張翎仍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國內(nèi)國外兩邊都不入流的作家”。(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