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十過》篇記載：“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之跡,，流漆墨其上,，輸之于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p>

　　這是漆器代替陶器時代最早的文字記錄,，之后商周、秦漢,、唐宋,，直到明清達(dá)到繁榮。大漆貫穿這中國歷史的全程,，直到現(xiàn)在,，它又以更加美妙的形態(tài)出現(xiàn)……

　　一

　　施鵬程，看名字都以為是男孩,，其實是一個溫婉嬌美的女孩,，90后。她是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本可以留校任教，但執(zhí)意要回到福州從事漆藝,。

　　漆藝并非只福州獨有,，其他地方一樣可做，但福州對于施鵬程而言,，除了幾分故土的眷念,，更重要的是福州是漆藝的故鄉(xiāng)，在這里總能有比別處更好的“天時地利人和”,。

　　福州烏龍江南岸金橋花園的一棟別墅,，既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工作室,，作坊就設(shè)在地下室和邊上的小院落里,。此時，正是“人間四月天”,，對喜歡春天的人來講,，是出游踏青的好時節(jié)，但對于施鵬程而言,，此時天氣潮濕,，溫度恰好在20-30度之間，正是漆髹的好時光,。作底,、著漆、雕刻,、磨光等十幾道工序讓她樂此不彼,，她忘了時間，忘了自我,，仿佛身不由己地在“漆道”上前行,。

　　在老一代福州人的印象中,，漆藝固然很美，但做起來又累又臟,，很多人入此行并不是因為喜歡,，僅是為了一份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時間輪回到現(xiàn)在,，像施鵬程這代年輕人卻甘愿深居簡出,，把最好的年華給了漆藝。

　　二

　　福建不是產(chǎn)漆大省,，但它的脫胎漆器與北京景泰藍(lán),、江西景德鎮(zhèn)瓷器并譽(yù)為中國工藝品“三寶”。

　　福州漆藝鶴立群雄原因很多,，除了其獨特地理氣候,，還有社會需求，以及從業(yè)人數(shù)的眾多,，更重要的是有著一大批像李芝卿,、沈福文、高秀泉等漆藝先驅(qū),，以及后來沈紹安家族對福州漆器工藝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貢獻(xiàn),。除此之外，在這個漆藝的“金字塔”下,，存在著一個龐大的產(chǎn)業(yè)集群,，分工精細(xì)，做工專業(yè),，彼此彌合,，相輔相成。

　　且不說后期工匠們精湛技藝的迸發(fā),，僅是前期大漆的調(diào)試,，也只有福州人能調(diào)試出品質(zhì)上乘的漆，要知道只有上乘的大漆,，才能結(jié)出上乘的碩果,。從事多年漆藝的人都有這樣的感覺，漆性的復(fù)雜性在于地域不同,、時間不同,，采割不同都會出現(xiàn)不同的漆，哪怕就在一棵樹上,，采割的早一點,，或者晚一點,；晴天采割，還是陰天采割,，其漆性都有變化,。

　　所謂“馴化”大漆，就是靠人工后期進(jìn)行過濾,、熬制,、氧化、攪動,、配料等工序,，直至分出不同品質(zhì)的漆，讓人在漆藝不同過程中,，使用不同品質(zhì)的漆,，這或許是福州漆藝的秘籍之一。

　　施鵬程在涉足漆藝后,，發(fā)現(xiàn)其美妙之處,，但也感覺到漆藝是一門學(xué)不盡的藝術(shù)。

　　三

　　化學(xué)漆與天然漆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外行人一時分辨不清，時間可以將兩者明顯區(qū)分出來,。堅守大漆的人,，不是他們守舊固執(zhí)，而是深知大漆有著不可替代的屬性,。

　　施鵬程對于漆的體會很多,，其中大漆不僅在透度和光澤上讓人興奮，紋理也讓人驚喜萬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興奮和驚喜不斷出現(xiàn)，以致讓她與作品難舍難分,，當(dāng)將定制的作品交出去時,，心里總有著一份不舍。

　　獨生子女施鵬程,，不僅父母寵愛有加,，自己也很“嬌貴”，尤其那雙芊芊玉手,，別人呵護(hù)保養(yǎng)都來不及,，更不會讓大漆“咬”,，直到現(xiàn)在施鵬程還會經(jīng)常過敏。但她已在所不惜了,。

　　任何的追求都是“苦行”的過程,，收獲與付出是一個對等的平衡，就像所有這個行業(yè)的人一樣,，即使吃了再多的苦,，也只能深埋心中，他們不想說,，也不愿意說這些經(jīng)歷的苦,，像施鵬程這樣的“新人”，現(xiàn)在也學(xué)會了“沉默不語”,，也許大漆給她的快樂多于辛苦,。

　　在擺滿作品的大廳里，施鵬程每每介紹作品時,，腦海里一定會出現(xiàn)當(dāng)時創(chuàng)作的過程,，這或許就是成長、成熟,。

　　四

　　施鵬程不乏大尺寸的漆畫作品,，她最鐘愛的是有著鮮明個性特征的小物件，有脫胎漆器,，有漆髹金繕,，尤其她爺爺留下的遺物，她都對其做了一番漆髹金繕,，這里有茶具,、文寶、手表相機(jī),，甚至還有剃須刀,、煤氣本、收音機(jī)等物件,，并給這組作品起名“髹物懷情”,。

　　明代《格古要論》中記載有福州漆藝，不知為什么將漆藝工匠稱之為“福州舊做者”,，其中描述剔犀漆器時寫道：“福州舊做者,，色黃滑地圓花兒者為福犀，堅且薄亦難得,，有云者是也,。”由此可見,，早期的漆匠很多是“髹”,，而被人稱作“做舊者”,，可見漆是延續(xù)物件生命的媒介。

　　女孩的“髹物懷情”看似一種懷念,，其實是把感情溶解到大漆中,，然后修葺其上，賦予了更多的歷史,、情感,、審美，以及人文,，讓物件有了生命,，更有了靈魂。

　　她對此卻是這樣說：“大漆是有生命的材質(zhì),，在用大漆反復(fù)的髹補(bǔ)過程中,，手與物的對話、物與事的對話,、事與人的對話,，不斷往返輪回，猶如生命之輪回,?！?/p>

　　五

　　從2013年開始，施鵬程的作品多次在全國獲獎,，其中“髹物懷情”更是反復(fù)得獎,。一個不到30歲女孩的作品中飽含著“悟”性，如“空悟”“畫皮”“舞”“天際”這些作品都讓人駐足深思,。

　　此時的大漆不是簡單涂層，也不是一般的色彩,，它能與世間的木頭,、竹子、皮革,、陶土,、瓷器、紙張,、布匹,，以及高貴的金銀、螺鈿,、象牙,、翡翠、寶石,、珍珠,、瑪瑙,、珊瑚、蜜蠟,、硨磲,、沉香等相包容。

　　物是如此,，人更應(yīng)如此,。

　　……

　　“圣人不貴尺之璧，而重寸之陰,?！?/p>

　　漆藝人昔時如金，因為一件器物需多道漆層,，而每一層漆之間又有時間間隔,，即使作品完成，等待還在延續(xù),，因為大漆總在不斷變深,、不斷透亮，不斷出現(xiàn)令人驚喜的肌理紋路,。

　　“漆道無言”,，就像施鵬程的作品表現(xiàn)的那樣，既有思念,，也有理想,，更有情感，在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話要說了,。(林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