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好導(dǎo)游： 我的游客一個都不能少

　　四川兩導(dǎo)游7次折返塌方區(qū)救人 “談不上偉大,，只是無法忍受那絕望的眼睛”

　　李文華和張立的命運，在地動山搖的瞬間,，聯(lián)系在一起,。

　　同是往返于九黃線上的導(dǎo)游，8月8日晚,，帶著旅行團,，他們乘坐的旅游大巴被地震逼停在神仙池路口附近，碎石如雨落下,。

　　懵了片刻,，唯一的念頭冒出：“生死有命，怕啥子,。要一個都不少的將游客帶出去,！”于是，此前素不相識的兩人,，在這個災(zāi)難的夜晚,，成為了最默契的搭檔。

　　不足千米的路程,，彼時艱險遍布,。饒是如此，兩個團的游客一個都不少被帶出危險,。

　　但救援在繼續(xù),，兩位導(dǎo)游，一次次折返，七度穿行險地,，將傷員和被困群眾,，至少六人平安帶出。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沾上鮮血和灰塵的雙手來不及清洗，原本的衣服被磨得看不出顏色,，整個人渾身就像是在灰堆堆里打了滾一樣，然而,，在那個黑夜,，他們是近百游客心中安穩(wěn)的存在。

　　23歲的導(dǎo)游李文華一直覺得自己挺爺們的,，可是,，坐在返程的車上，看著手機里蜂擁而至的數(shù)千條短信和留言,，他還是忍不住開始哽咽,，“活著，真好,?！?/p>

　　“談不上偉大，只是無法忍受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崩钗娜A在朋友圈如是寫道。

　　通道

　　扳樹枝挪碎石

　　徒手扒出一條生命通道

　　災(zāi)難來得猝不及防,。

　　原本平穩(wěn)前進的車突然左右搖晃,，生死幾秒間，張立車上的司機師傅加速一腳油門,，又倒擋一腳油門,，錯開落下的巨石，就在后面不遠處,，一輛旅游大巴已經(jīng)被攔腰砸中,，碎玻璃落滿地。

　　“快,！全部下車,！跑?！睆埩⒂昧吭谲囃怙w石的反側(cè),，在轟轟隆隆的余震、嚯嚯珞珞的飛石中，心中默數(shù),，確定車上游客一個都不少的轉(zhuǎn)移下車,。

　　同一時間，不遠處,，李文華也忙著將游客疏散下車,，“冷靜！冷靜,！不要慌,！”扒在飛石反側(cè)，兩位導(dǎo)游目光相觸,，會心點頭,。

　　“求求你們，救救我孩子,！”混亂中,，人群里傳來帶著哭腔的呼喊，滿身是血的男人,，濕淋淋的懷抱嬰兒,，一路奔跑?！霸趺崔k兄弟,？”張立看向李文華。商量后,，張立負(fù)責(zé)將孩子送出去,，李文華留在原地照顧游客。

　　張立將孩子緊緊護在胸前,，一路飛奔,。到達神仙池路口，將孩子交給騎摩托車的藏族大哥,，他又再次轉(zhuǎn)身繼續(xù)回到游客身邊,。

　　“必須出去，留在原地只有等死,?！鄙钗豢跉猓瑑扇诉_成共識,。李文華負(fù)責(zé)留在原地,，安撫游客，統(tǒng)計受傷情況,，張立則獨自向前去探路,。巨石,、沙塵中，眼睛都睜不開,，余震,、哭泣里，一條走出去的生命通道亟需被打通,。

　　沒有工具,，就用手！匍匐爬過石堆,，張立將大樹枝椏用力扳斷,，把擋在路上的石頭咬牙推開，手腳并用,，顧不上被劃傷的傷口,。快,！再快點！回憶起那個黑暗的夜晚,，張立覺得頭腦一片空白中,，這是他心中不斷重復(fù)的聲音。

　　終于,，一條生命通道被扒出來,！再穿越500米，到達上四寨,，那里有相對開闊的區(qū)域,，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轉(zhuǎn)移

　　百余人生死突破

　　兩車游客一個都沒少

　　通道打通,，只是開始,。

　　接下來，是一場多達百人的生死大轉(zhuǎn)移,。頂著落石,，踩著余震，跨越生死,。

　　經(jīng)過規(guī)劃,，轉(zhuǎn)移分成了三大批，每批中又分若干小批,，游客們?nèi)宋迦私M隊,，男人必須掩護老人和孩子。張立帶游客先走,，李文華最后撤離,?！按蠹也灰巢灰[，這是地震,，我們不能慌,。”他重復(fù)地說著這句話,，邊說邊組織游客動身,。

　　路程并不遙遠，如果速度較快,，5分鐘內(nèi)即可到達,。李文華和司機仁青帶著7個女生最后撤離。7個女生中,，有3個孩子,，其中2個站在車旁發(fā)抖?！拔夷鼙骋粋€,，剩下的兩個怎么辦？”李文華有點著急,。還沒將心中的焦慮說出,，大巴車師傅仁青一把將孩子放在背上，胸前還抱了一個,。

　　“背,、扛，總之快點帶出去就對了,?！比缃瘢]上眼睛,，李文華還能想起在那條碎石飛濺的路上,，發(fā)生的每一段對話?！按蠹也灰薏灰?，說話輕點，注意有沒有落石……”

　　在幾個樹枝橫亙的路段,，實在扳不斷了,，張立三根樹枝并一起，自己坐上去,，壓低枝椏讓游客能夠盡量輕松的通過,。

　　到達上四寨后，他們在一個酒店前的院壩里落腳,。這里比較平坦,，相對安全,。酒店給這群剛經(jīng)歷了生死的旅客點起了柴火，并送來被子,、水和食物,。篝火燃起，游客們席地而坐,，有的在保平安,，有的在發(fā)抖，有的在哭,，有的互相倚靠,。李文華各自開始點名。1號家庭,、2號家庭,、3號家庭，他的32個客人,，一個都沒少,。火堆另一邊,，張立的客人也都完好無損,。

　　手機信號時好時壞。有客人發(fā)出驚呼,，“確定是九寨溝地震了，7.0級”,。李文華隨即借了部手機,，向公司尋求救援?！安恢牢覀儠Ф嗑?，大家盡量不要吃喝，把需要留到最后,?！狈畔码娫挘蝗幌肫饎倓偝吠藭r遇見的斷手男人,，于是轉(zhuǎn)身重新向塌方區(qū)沖去,。

　　黑暗中，李文華跑得很快,。他什么都沒想,，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人救出來。男人的手和腳受傷了,，頭上也在流血,，緩慢地走在路上,。找到傷者后，李文華把他背起來,，穿越落石和塌方區(qū),，向上四寨跑去。傷口很疼,，傷者忍不住發(fā)出痛呼,。

　　“非常時期，你忍忍,?！毖赝荆桓朊赘叩臉渲Τ蔀檎系K,。使出全身力氣,，李文華把傷者舉起放在樹枝上，待自己跨過后,，又重新背起,。

　　夜深，他們再沒有任何對話,。傷者手上的血滴下來,，浸在李文華的衣服上。喘息聲,、落石聲,、腳步聲、嗚咽聲交織在漆黑的夜空中,。

　　折返

　　7次重返塌方區(qū)

　　肩背手擔(dān)救出6名傷者

　　回到酒店院壩,，李文華脫下濕漉漉的上衣，那上面有血有汗,，也有傷者的淚水,。

　　“怎么辦，我的團里還有人沒出來,！”人群中,，一位女導(dǎo)游向張立和李文華發(fā)起求救。來不及思考,，李文華套上衣服便和張立向塌方處沖去,。

　　路上,，他們遇見兩個當(dāng)?shù)鼐臁Ｋ娜水?dāng)即組隊,，開始搜尋,。黑暗中，循著哭喊聲,，他們看見一對坐在路邊的母子,。“救救我媽媽,，她腰受傷了動不了,。”李文華看見,，孩子約18歲左右,，手受傷了，胳膊處夾著一把傘,。孩子說,，他以為撐著傘，就能擋住不斷掉落的石頭,。

　　張立和其中一名警察繼續(xù)往里搜救,。李文華則和另一警察帶母親和孩子離開。由于阿姨腰傷嚴(yán)重,，他只好選擇背她撤離,。李文華個子不算高，1米7,，118斤,。而他背上的傷者，有140斤,。和警察輪換著,，兩人將受傷的母親背出危險地帶,。

　　抵達酒店后,，李文華的腳站不太穩(wěn)，“一直發(fā)麻”,。休息約1分鐘,，兩人又朝塌方區(qū)趕去?！耙驗閺埩⑺麄冞€在里面,。”

　　第三次進入,，他們遇上了麻煩,。一輛私家車中,，司機被困在車?yán)飫訌棽坏谩,！八氖趾湍_應(yīng)該都骨折了,。”最好是用擔(dān)架送出去,。時間緊迫,。兩人又重新出去找擔(dān)架，所幸,，一位福建游客車上有備著,。于是，第四次進入,，將受傷的司機,，在亂石余震中，抬出危險的塌方區(qū),，轉(zhuǎn)移到人員集中的安置點,。

　　接下來，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在一次次的往返奔跑中,，李文華和張立，帶出的有傷者,、也有其他被困的游客和村民,，他們沒有仔細數(shù)過，但是被這兩位導(dǎo)游帶出的其他受傷游客,，至少在6人左右,。

　　一趟趟的出去又返回，一次次的背起又放下,，這個夜晚,，冷月清輝。相對于黑暗中時刻緊逼的危險,，張立更抗拒的是人少力薄的無奈,，“我們幾個人，保證了團里的游客一個都不少,，但還希望能幫助到更多人,。”

　　未來

　　他始終堅信

　　有一天會再回九黃線

　　一夜奔波，席地而坐,，李文華感覺自己累癱了,。手機仍沒信號。他想起自己的父母,，用借來的手機往重慶家里打去電話,。

　　“喂?！彪娫捘穷^,，父親熟悉的聲音傳來。他的父親還不知道兒子遭遇了地震,?！拔覇柊职帜闼X沒？他說睡了,。我又問明天上不上班,，他說要上班。我說,，嗯,，那你睡嘛。就把電話掛了,?！睊斓綦娫挼哪撬查g，李文華覺得,，只要父母沒事,，就算自己不幸遭遇傷亡，也無所謂,。

　　看著眼前游客們疲憊無助的臉龐,，張立同樣一夜無眠。他心里一直想著,，“天快亮吧,，只要天亮就好了，天亮后一切都好辦了”,。凌晨4點多,，救援和醫(yī)療隊伍都帶來了食物，也送來了信心和希望,。

　　9日早上8點多,，李文華的電話有了信號,。滴滴滴,，100多個電話提示傳來。打開微信，1000多條未讀消息讓這個在九黃線上奔波了3年的導(dǎo)游,，哭了出來,。“心里的那根線徹底崩了,?！睘榱瞬蛔層慰涂匆姡D(zhuǎn)過身去,，用衣服悄悄抹掉,。“就覺得活著,，真好,。”

　　當(dāng)天下午3點,，團里的所有客人全部安全撤離,。他也坐上回成都的車。凌晨,，車抵達成都,。窗外，燈火闌珊,。他有些恍惚,，感覺地震就像一場夢。夢里,，有游客的呼喊,，有滑落的碎石，有孩子的啼哭,，有燃燒的火堆,，還有那個往返7次救人的自己和張立。

　　他在朋友圈這樣記錄：今夜的風(fēng)扇和昨夜的火堆,，讓我難辨真假,。迷迷糊糊到達成都，好像過去的44小時就是一場夢,，一場不愿被提及的夢,。直到現(xiàn)在，仿佛還能感受到大地震動,，還害怕靠墻的位置是否牢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談不上偉大，只是無法忍受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回到成都快一周了,。李文華還未平復(fù)，“特別怕聽到麻將聲”。由于九寨溝景區(qū)已經(jīng)暫停接待游客,，李文華也因此“失業(yè)”,。去了趟峨眉山，平時就待在成都,。至于未來,，他還是想繼續(xù)做導(dǎo)游，因為這個行業(yè)能讓他感受到“自由”,?！盎蛟S去帶亞丁、海螺溝,、畢棚溝等景區(qū)的團吧,。”

　　不過,，他始終堅信,。終有一天，他會再回九黃線,。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杜江茜 殷航 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