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是世界上最叛逆的民族,，如果你能說服他們,，就能說服所有的西方人,?！彼髂釈I用半開玩笑的口氣和我說,。我認識索尼婭·布雷斯勒(Sonia Bressler)已經(jīng)有好幾年,，最初是從朋友那里聽說這位曾經(jīng)三次深入西藏旅行,、還出版了兩本關(guān)于西藏的文集——并且都被翻譯成中文——的法國人,。索尼婭的夢想和信念之一,，就是改變法國人頑固的成見和認知習慣,，其中包括他們對中國的偏見。她的《深入西藏之旅》已經(jīng)由中國外文出版社出版中文版和英文版,，另一本書《發(fā)現(xiàn)西藏》由法國東方書局與浙江出版集團聯(lián)合出版,。這兩本書中，索尼婭像一個人類學家，從對中國文化一無所知,、帶著西方人的眼光,，到用親身經(jīng)歷去感知今天的西藏，最終與這片土地結(jié)下深厚情誼,，從此致力于向西方人講述她眼中那個更加真實完整的西藏,。

　　索尼婭的信念大概與她的個人經(jīng)歷密切相關(guān)。她早年獲得法國高等師范學院希臘哲學深入學習文憑(類似我們的碩士學位),，之后在巴黎十二大獲得哲學與認識論博士學位,。從1997年開始，她就為法國《人道報》,、《新觀察家》等媒體撰寫稿件,，并且游歷了不少亞洲的地區(qū)與國家，例如中國的西藏,、新疆,、甘肅，亞洲的日本,、印度,、尼泊爾、印度尼西亞等,。要約索尼婭并不容易,，她非常忙，每周不僅有滿滿的教學安排,，還有寫作和出版計劃,，因為今年她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在索尼婭的個人博客里,，她用一張類似星系的布局圖來介紹自己,，從興趣到職業(yè)一目了然，讓你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個掉書袋的哲學家,。相反,，對認識論的偏愛讓索尼婭對人類理解世界的方式好奇，也給了她看待“他者”的另一種方式?，F(xiàn)實中的索尼婭,，身體力行地打破各種偏見，并且通過各種可能的渠道,，影響與她有交集的人們,。

　　索尼婭有一種非常特別的表達方式：她給人天生的親切感，溫和健談,，天然質(zhì)樸,，但她的個性卻能讓你時刻感受到,。例如，她在大學教傳播學的碩士課程,，每個學期開課時,，她從不刻意介紹自己，而是直接開始給大家講課,。這樣下來,，每到第三、四節(jié)課,，一些學生就會按捺不住,，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像其他老師那樣，上來就開門見山的介紹,、甚至吹捧一番自己,？對此，索尼婭總是很鎮(zhèn)定,，她表示無意于向人刻意展示自己的經(jīng)歷,，如果對她感興趣，有關(guān)她的信息都在個人博客上,，隨時可以查到,。索尼婭認為，一名老師即便再出名,，如果課上的沒意思,，那也很遺憾。相反,，如果學生對課程內(nèi)容非常感興趣,，那么老師的成就也就自然而然的實現(xiàn)了。索尼婭顯然是后者,，事實也證明,，她的學生非常喜歡她的課。

　　索尼婭告訴我,，在她教學的學校里也有許多年輕的中國學生，曾有一次,，一名中國學生找到她,，表示自己來到法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了解的關(guān)于西藏的知識好像都不對,。對此,，索尼婭語重心長的回答了這名中國學生：“你要注意自己說的話，因為這未必是你內(nèi)心的想法,，而更多的是來自于你所在的社會或團體給你的壓力,，因為你渴望融入學校,，融入當?shù)兀阅悴艜J為自己曾經(jīng)認識的是錯的,?！备匾氖牵髂釈I強調(diào),，那些渴望融入法國的年輕中國學生并不了解法國社會的歷史,，更不知道法國人為什么會對中國抱有偏見，因為這些年輕人還來不及提出問題,，他們才會急于接受法國人灌輸給他們的想法,，拋棄自己曾經(jīng)的認知，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這些年輕人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不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立場,，不知道如何看待自己的國家。研究認識論的索尼婭深知,，法國人的觀點未必都對,，但年輕的中國學生并不能意識到這一點，這才是問題所在,。

　　索尼婭的夢想之一,，是能夠開設一門專門教授如何理解“他者”文化的傳播學課程。目前,，她在自己的教學中已經(jīng)開始實驗,。在她看來，理解“他者”,，就是要學會通過事實去理解問題,。索尼婭比較難以接受的是，法國人在批評中國時,，總是忘記這是一個人口近乎14億的國家,。“如此龐大的人口和領(lǐng)土,，多樣化的民族文化與地區(qū)差異,，這些是法國人想也不想的”，她感嘆道,。許多法國人對中國并不了解,，僅僅根據(jù)媒體的立場，對中國抱有負面印象,，這也是她致力于要把自己在西藏,、新疆和甘肅的所見所聞用文字記錄下來并出版的原因。在《發(fā)現(xiàn)西藏》一書中,，索尼婭談到當?shù)氐碾p語教育讓年輕的西藏人對未來有更多想法,，不再只是選擇務農(nóng)或當喇嘛,，這說明發(fā)展教育正是尊重文化的見證。此外,，索尼婭也以人類學的好奇心,，記錄下西藏如何在工業(yè)化與農(nóng)業(yè)并行的道路上面對發(fā)展的挑戰(zhàn)，其中包括如何解決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化的矛盾,，這正是世界上許多地區(qū)都會經(jīng)歷的過程,，卻被西方刻意特殊化理解了。

　　然而,，索尼婭的信念也遭遇過很多挑戰(zhàn),，當她帶著西藏旅行的書稿去找出版社時，很多法國人都讓她吃了閉門羹,，僅僅因為她呈現(xiàn)的是一個不符合法國人“想象”的西藏,。索尼婭給我舉了一個例子，她曾向一個法國出版社投稿,，嘗試爭取這家出版社提供的獎項,，然而得到的結(jié)果竟是，這家出版社告知,，未來不再接受任何來自她的書稿,。索尼婭平時也關(guān)注有關(guān)中國的出版物，多年以來,，她一直在購買各種與中國相關(guān)的法文著作,，但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至今為止,，她買到的書籍幾乎都是批評性質(zhì)的,。法國出版界的封閉狀態(tài)最終讓索尼婭決定成立自己的出版社，并且取名為“絲綢之路”,，她希望能借助這個平臺,，讓與她類似的聲音能夠有機會打破冰凍，浮現(xiàn)出來,。

　　教課,、寫作、出版,，這就是索尼婭每天的生活,，充實而忙碌。記得兩年前,，我曾在巴黎與她喝過一次咖啡，那時她也感嘆法國社會的封閉與對中國的偏見,，言語中似乎有一些失落,。如今,，隨著教學任務加重，工作更加忙碌,，我反而覺得她自信和輕松了許多,，也許恰恰是在與年輕人的接觸中，她感受到了潛移默化改變的可能,。就像她對那名中國年輕學生說的那樣,，不要因為渴望被法國社會認可，就急于拋棄自己曾經(jīng)的認知,。同樣的,，對于法國學生，索尼婭會用言傳身教的方式讓他們感受不一樣的中國,。例如,，最近她帶班里的法國學生參觀中國駐法國大使館，這些年輕人一開始并不在乎,，甚至不感興趣,，然而在親自參觀了修繕一新的大使館官邸后，無不躍躍欲試欣喜不已,，有的學生感嘆使館工作人員的法語說得極好,，有的人被大使館的建筑與裝潢震撼，有的則被講解員漂亮的衣飾吸引,。索尼婭看著這些法國年輕人的轉(zhuǎn)變,，感到很滿意，在她看來,，體驗就是最好的教學,。確實，就像許多人說過的那樣,，如果你曾經(jīng)來過中國,，你就會愛上這里。也許制造體驗,，才是改變觀念最有效的方法,。(何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