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總統(tǒng)們,，為啥不“秀”自家名言,？

　　對于訪華的美國總統(tǒng)而言，引用其母語英語名言,、典故肯定更得心應(yīng)手,，為何要舍近求遠、以短擊長呢,？是美國歷史短暫,，缺乏智者名言嗎？顯然不是,。

　　美國自獨立至今,，從來不乏哲人睿語。從開國元勛本杰明·富蘭克林(其年輕時所著《窮人理查德年鑒》本身就是一部名言集),，到“上帝鐘愛并賦予智慧”的美國著名作家馬克·吐溫,，再到“黑人民權(quán)運動領(lǐng)袖”馬丁·路德·金,，個個都是妙語連珠的大師。至于名言,，美國文學名著,、各類演說、民間諺語,、成語典故等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更重要的是，正如18世紀英國作家喬納森·斯威夫特所強調(diào)的“恰當?shù)膱龊嫌们‘數(shù)脑~”那樣,，有些語境似乎使用美國本土的表述方式更為合適,。譬如，對于曾在1974—1975年擔任美國駐中國聯(lián)絡(luò)處主任,、1989年以美國總統(tǒng)身份訪華的老布什,，面對多年來中國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自喻為“(當代的)瑞普·凡·溫克爾”是再恰當不過的了,。溫克爾是“美國文學之父”華盛頓·歐文的代表作《見聞札記》中同名小說的主人公，在深睡20年后醒來發(fā)現(xiàn)美國發(fā)生了巨變,。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變化之大,，絕不啻溫克爾睡前醒后看到的滄海桑田。

　　問題是,，即便是“美國文學之父”的代表作,，對于普通中國人也屬陽春白雪。在文化迥異,、語言不通的背景下,，引用英文名言很可能讓中國聽眾如墮五里霧中，遑論激起共鳴了,。因此,，與其先做“先生”耗費時間解釋背景去教“學生”，還不如自己先做“學生”學會中國名言,，以此便可以不變而應(yīng)萬變,。而“秀”中國聽眾所熟名言，不僅可展示自己的博學,，體現(xiàn)對中國文化的尊重,，而且也可增進與受眾的感情與關(guān)系，堪稱“秀”界的不二法門,。

　　這種接地氣的做法,，屢試不爽，但凡引用,，總能收到呼谷傳響之效,。1972年,，尼克松“首秀”《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后，毛澤東面露笑容,?？肆诸D在引述孟子“一鄉(xiāng)之善士斯友一鄉(xiāng)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時，等于在說“偉大的美國人民和美國領(lǐng)導(dǎo)人很愿意與偉大的中國人民和中國領(lǐng)導(dǎo)人交朋友”,。如此“天衣無縫”的稱贊出自美國總統(tǒng)之口,，中國聽眾自然十分歡迎。平素英文字母常咬不清的小布什也不忘做足功課,，用中文清晰地說出了“大國”,，一時“圈粉”頗眾。而2009年奧巴馬“溫故而知新”的話音剛落,，全場頓時掌聲雷動,。這一名言在中國家喻戶曉，自然受到大學生歡迎,。

　　三,、名言難，一路“秀”來不容易

　　漢語名言效果雖好,，但對美國總統(tǒng)而言,，引用起來殊為不易，也因難能而可貴,。

　　漢語難掌握,。漢語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之一(也許沒有“之一”)。作為表意文字,，漢語獨特的書寫和聲調(diào),、大量難辨的同音字和同義詞、異常厚重的文化積淀等等常讓習慣于拼音文字的外國人抓狂,。各大語種的固定表述如成語,、諺語等也證實了這一結(jié)論：形容某事難做或不易理解時，英語,、葡萄牙語會說“像希臘語一樣難”,，法語、芬蘭語則換成了“像希伯來語一樣難”,，說德語,、荷蘭語、捷克語的人則對“西班牙語”最為恐懼,。但公認最難的“單項冠軍”希臘語,、希伯來語和西班牙語在其表述中都有一個最難“總冠軍”：“像漢語一樣難！”需要補充的是,，隨著與中國交往的不斷深入,，巴西人在巴葡(巴西葡語)中也啟用了“像漢語一樣難”這個表述,。事實上，除了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人,，世界上所謂通曉多少門外語的天才一般都會止步于漢語,。

　　名言太博深。在引用漢語名言方面,，我們同樣不能苛求外國領(lǐng)導(dǎo)人,。退一步講，受過良好教育的中國人,，在浩如煙海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典籍中“尋章摘句”也如同大海撈針,，也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即使對一些現(xiàn)成的名言,，我們同樣也可能拿捏不準,。多少年來，“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與“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樂”與“說”同音,、近意,，很多人都是模棱兩可。對于希拉克弄錯了“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的出處，就更弄不明白,。國內(nèi)媒體所做的《希拉克北大表“雄心” 用孔子名言形容中法合作》標題,，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實際上,，除了專業(yè)人士外,，美國總統(tǒng)所引用的中國儒家經(jīng)典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和五經(jīng)(《詩經(jīng)》《尚書》《禮記》《易經(jīng)》《春秋》)，普通中國讀者很少涉獵,。美國總統(tǒng)們未必清楚,，國人閱讀這些著作，難度不次于他們閱讀14世紀英國作家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僅就詞匯而言,，普通美國人在看到“pere” “boi” “fode”等中古英語單詞時，肯定也是一頭霧水,，不可能馬上認出它們分別是喬叟時代的“梨子”“男孩”和“食物”,，就像我們弄不懂四書五經(jīng)的句子一樣。更何況,，中國古代經(jīng)典還涉及“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

　　引用要創(chuàng)新?！靶恪泵砸泊嬖谥疂q船高的互動關(guān)系,。尼克松訪華“首秀”毛澤東詩詞，由于聽眾并未作這樣期待,，遂產(chǎn)生了驚喜之效,。但隨著時間的推移， 如果只會引用“溫故而知新”“學而時習之”,，聽眾就會有“李杜詩篇萬古傳,，至今已覺不新鮮”的審美疲勞。而要語出驚人,、找出聞所未聞的新鮮名言,，難度確實是越來越大。如到克林頓時,，就已出現(xiàn)了孟子“一鄉(xiāng)之善士斯友一鄉(xiāng)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這樣“燒腦”的罕見名句,。在這種情況下，譯員也不可能像當年冀朝鑄翻譯尼克松引用的毛澤東詩詞那樣,，應(yīng)急上場也能胸有成竹,、脫口而出。

　　翻譯難到位,。如果說美國總統(tǒng)智囊們尋找名言不易,，翻譯也同樣不易?！胺g即叛逆”,，寓意深刻的古語和講究韻律的詩詞更是譯者“殺手”。如尼克松引用的毛澤東詩詞,，考慮到原詩的“事,、急、夕”等韻腳,，英譯的“done” “on” “l(fā)ong”等也做了押韻處理,，這顯然是提前做了功課。但原詩是一韻到底,，英譯“只爭朝夕”(“Seize the day, seize the hour”)顯然脫離了“大部隊”的韻腳,。而如果按照許淵沖先生“對仗還是對仗，韻文仍是韻文”的“信達雅”之外的第四條標準來嚴格要求,，上述譯文更會大打折扣,。如“不盡長江滾滾來”中的“江滾滾”都是三點水，許先生譯文“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中的“river rolls”都采用相同的首字母“r”,，以最直觀的方式讓讀者體驗到“東西方美學意境瞬間打通”的酣暢淋漓,。同樣,，“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中“?！薄把摹钡钠远际侨c水,，英譯也要兼顧。這樣的境界,，絕非普通造詣的美國譯員短期可達,。

　　從文化交流角度看，以美國總統(tǒng)為代表的外國政要“秀”漢語,，在樹立形象,、爭取好感和拉近關(guān)系的同時，也提升了漢語名言的知名度,。領(lǐng)導(dǎo)人訪問,、國際政要訪問，本身也是文化交流平臺,，但凡在這個平臺上展示出來的,，知名度就會爆棚。上世紀80年代卡特訪華后,，認識“褦襶”二字的中國人數(shù)增加了上百倍,、千倍；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就會是上十萬倍乃至百萬倍,。至少，從現(xiàn)在開始,，看過本期鏡鑒的讀者對這兩個字不會再陌生了,。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要感謝那些提升了中國名言知名度的美國總統(tǒng),、前總統(tǒng)們、尤其是卡特這位“兩字之師”,！當然,，世界各地的小朋友們，如果受到“小老外”阿拉貝拉的影響而增強了對漢語的認識乃至能流暢地“秀”漢語名言,，也不要忘記對她說聲“謝謝”,。（陳效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