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人作家講述如何從陪讀妻子成為華人學者

中國僑網(wǎng)2月21日電 據(jù)美國《僑報》微信公眾號消息,華人江嵐,,是美國華語文壇上一位活躍的作家,、中國古典文學博士,,現(xiàn)在從事國際漢語教學、中國古典文學英譯與傳播的教學與研究,。到底是什么機緣讓她從一個陪讀妻子成為一位華人學者,,我們一起來聽聽她的故事:
我是1991年來美國陪讀的,,學的是日語,。出來前的想法很簡單,,陪讀陪讀,就是陪先生,,先生學業(yè)完成了,,我陪讀“任務”完成了,就回國,??沙鰜砗蟛虐l(fā)現(xiàn),輕易是回不去的,。當時大多數(shù)能夠出來留學的人,,不混個人樣,都不會回去,。
打持久戰(zhàn) 用字幕機學英文
從懵懵懂懂地出嫁從夫,,到突然變成要打“持久戰(zhàn)”,我才意識到要開始學英文了,。我就在家看電視學英文,,20多年前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好的條件,電視上都配有英文字幕,。那時根本沒有,,電視上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怎么辦呢,?我就買了一個字幕機,現(xiàn)在跟你們說估計你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給聾啞人看電視的一種工具,,用上它,電視里就出現(xiàn)英文字幕了,,我就這么開始學英文,。
千里迢迢 只身赴芝城打工
要打“持久戰(zhàn)”了,面臨的第一件事情是還債,。我先生出來留學所需的2萬多人民幣還是找親友湊的,,那時美金很值錢,我們都以為靠他的獎學金一到了美國就可以還上了,。但事實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當時我們在密西根州一個小小的大學城,周圍沒地方打工,。于是,,朋友介紹我到了離家8小時車程的芝加哥市,。
到了芝加哥,進了一家華裔開的中餐館做女侍者,。由于英文不好,,加上沒有工作經(jīng)驗,工作很不好找,,那個老板娘肯雇我的條件是不付工錢,,收入就是每天的小費。我同意了,,這是我的第一份工,。
那是一家在當?shù)匦U有名氣的中餐館,周圍很多白領來就餐,。剛開始時,,他們點餐,我很多都聽不懂,,特別是雞尾酒,,我根本不知他們點的是什么。好在那時年輕,,記性好,,我就模仿他們的發(fā)音,點進去,。再有就是上菜,。廚房里忙的時候堆滿一大排各種各樣的菜,我都不知道哪個菜是我的客人點的,,根本無從下手,。好心的越南大廚天天在不忙的時候教我怎么辨認那些菜,就這樣,,我一步步學會了,。
出國前臨行時,爸爸給了我一條金項鏈,,他跟我說,,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也不要覺得無顏見江東父老,?!澳媒痦楁溔Q點錢,買張機票回家,?!睆氖裁炊疾欢綄W會打餐館,對我來說是跨過了一道最基本的坎兒,給我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雖然老板條件苛刻,,但微薄的收入?yún)s給了我一份自信,我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去賣項鏈了,,我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餐館打工 異國他鄉(xiāng)遇貴人
后來,我先生轉(zhuǎn)到賓州的里海大學讀博士,,我跟著他來到了賓州,。在家呆了一陣,我想上學,,可上學需要錢啊,債務這時候是還清了,,可文科生沒有學費怎么上學,?我又想去找一份工,掙錢攢學費,。這時候我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找工作也很容易了,朋友很快介紹我到一家上海人開的中餐館去打工,。說到這家餐館,,我不得不提到一個人,她在我的生命中發(fā)揮了很重要的作用,。
在那家餐館打工半年后的某一天下午3點多,,餐館沒客人。老板回上海談幫助上海酒店員工培訓服務生的項目去了,,老板娘去接孩子,,其他人聚在廚房里聊天。外面就剩下我一個人,,一邊包餛飩一邊守著門,。這時候進來一個老太太,看樣子她是長途開車,,錯過了吃飯時間,,已經(jīng)很餓了。她點了一份不放味精的魚香芥藍并打算帶走,,等待廚房炒菜的時間里,,我就陪她說話。等菜來了她也沒走,,邊吃邊跟我繼續(xù)聊,,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100美元小費和她的聯(lián)系方式。過了一周,,她又來了,。這次是中午來,我比較忙,,沒多少時間跟她講話,,就正常的服務,她又給我留了100美元小費,。
兩周之后,,老板回來了,上海的生意談妥了,,他把上海酒店的員工帶到餐館里來,,一方面培訓他們,一方面幫他打工,。這樣,,餐館原來的男女侍者全部都被解雇,沒辦法我就回家了,。
沒兩天我突然想起了老太太,,于是打了個電話給她。老太太接到電話就驚呼起來:“你到哪兒去啦,?我找不到你了,。我向餐館要你的電話,他們不給,。我想,,一個年輕的女孩突然不見了,會不會被老板欺負了,?”當我告訴她原委后,,她問我:“你下一步的計劃是什么?”我跟她說想打工攢學費,。她說:“你雖然來到美國這么久,,但你并不知道真正的美國是什么樣的,你先別急著打工,,讓我?guī)憧纯凑嬲拿绹?。?/p>
第二天她來接我,,帶我去了紐約,,我們在曼哈頓中城過了一個周末。老太太是猶太人,,家族做的是房地產(chǎn)生意,,在賓州費城附近,,有很多產(chǎn)業(yè)。當時她已經(jīng)60多歲了,,喜歡打高爾夫球,,冬天怕冷,常去南方,。我從此經(jīng)常陪著她出門,,去了美國很多有名的高爾夫球場。我看到了美國有錢人的私人世界,,也發(fā)現(xiàn)了很多他們那個世界里因為錢衍生出來的矛盾和問題,。就像老太太,雖然有兒有孫,,卻始終孤身一人,;雖然家大業(yè)大,但家族內(nèi)部總有一代一代打不完的遺產(chǎn)官司,。
我自小跟祖輩長大,,喜歡和老人家在一起,因此跟老太太很投緣,,她也越來越信任我。一年以后的某一天,,在佛羅里達的一個高爾夫球場,,她突然問我:“你以后打算怎么辦?”我說:“我先生如果找得到工作,,我們就留在美國,,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們就回去,?!睕]想到,老太太大叫起來:“你怎么可以回去呢,?我給你一個工作,。”我笑了:“我是學日語的,,你怎么可能給我一個工作呢,?”她說:“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p>
初做生意 一家一家去兜售
從佛羅里達回到賓州,,老太太就帶我去費城找移民律師。三天里,,我們大概見了費城所有的移民律師,,大家都不愿意接我的case,最后才遇到一位剛拿到執(zhí)照的律師說可以幫我們試一試,大概有40%的成功概率,,收費800美元,。老太太立刻爽快地答應了。2個月后,,我的工作簽證辦下來了,。
老太太有個進出口公司,由她的兒子打理,,做歐洲汽車的進出口,。她讓我到這個公司去,想出一個可以從中國進口的商品來,。我從來沒接觸過這一行,,沒有工作經(jīng)驗,也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貨品,。恰好不久國內(nèi)的家里給我寄來一大箱衣物,,其中有很多件毛衣。90年代中期國內(nèi)的針織品工藝相當不錯了,,我拿給老太太看,,她同意做針織品貿(mào)易,而且從專門為打高爾夫球的人做羊絨毛衣開始,。
于是,,我跟在老太太后面,從設計,、選料,、看樣,到訂貨,、清關,、出貨,我們把從中國寧波進口的羊絨毛衣批發(fā)給零售商家,。每一步都充滿變數(shù),,充滿挑戰(zhàn),有學不完的東西,。有一次因為國內(nèi)一點小小的,、看似無關緊要的“變通”,我們被梅西百貨退單,。兩萬多件羊絨毛衣積壓在倉庫,,更慘的是已經(jīng)錯過了大零售商的訂貨季,沒辦法我只得一次次提著這些毛衣,,到紐約,、費城等等周邊城市的一家家小專賣店去兜售,。
等我懷了孩子,這份工作的性質(zhì)已經(jīng)不適合我,,于是離開了公司,。但此后十幾年直到老太太因病去世,盡管我搬了好幾次家,,我們的聯(lián)系和來往一直沒斷過,。
開始寫作 斬獲漢新文學獎
等到我家孩子1歲多,我又覺得還是應該去讀書,。我自認為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想去學教育,于是就近進入里海大學教育學院,,讀課程設計專業(yè)的碩士,。畢業(yè)后,在美國銀行的培訓部找到一份工作,,為公司做培訓項目的課程設計,。這期間我的生活發(fā)生了一些比較大的變化,先生到硅谷去工作,,我則留在了東部,。等到他也回到東部,我們又有了第二個孩子,,我再次呆在家里帶孩子,,一邊繼續(xù)寫作。
我很早就開始了寫作,。初到美國所經(jīng)歷的巨大的情感落差和文化落差,以及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前途一片渺茫的那種糾結(jié),,促使我拿起筆來,寫下自己的感受,。
那時,,我跟美國的華人社區(qū)并沒有什么交流,不知在美國還有許多像我一樣的人,,都在用中文寫作,。直到2000年參加“漢新文學獎”,獲了獎,,到新州去領獎,,才見到了很多和我一樣,熱愛中國文化,,長期用漢語創(chuàng)作的人們,。他們當中很多人的幫助和提點,,對我后來的創(chuàng)作無論是題材還是體裁兩方面,都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給《僑報》寫稿。過去我寫的文章在美國看不到,,現(xiàn)在可以看到了,,我非常興奮。寫作這件事情,,也因此在我的生活當中變得越來越重要,。
登上講臺 大學教授中文課
2004年,美國的“漢語熱”剛剛興起,,新州的圣彼得大學需要一位教中文的老師,,我被推薦去應聘。我從沒上過講臺教書,,但是我還是去了,。
那時還在暑假期間,系主任剛好去中國講學了,,我被面試我的代理系主任留了下來,。開學后系主任回來,系里第一次開會,,他見到我,,問我 :“過去沒教過書?”我說:“沒有,?!彼賳枺骸澳阌X得自己能干好嗎?”我老實回答:“不知道,?!彼軋远ǖ毓膭钗遥骸澳憧梢詰兜脕淼模 辈贿^,,他緊接著問:“我可不可以聽一節(jié)你的課,?”
他說得非常客氣,,卻令我非常緊張,。那時不像現(xiàn)在,市面上有那么多中文的教材和參考資料,,備一堂課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在漢語課堂上到底要教什么,怎么教,,現(xiàn)在回過頭去看,,我當時其實是很迷茫的,。是我那些學生們對學習漢語的熱情,推動我在教學的過程中不斷地去思考去學習:越南華裔家庭的孩子Jade讀到大四了,,因為不會講漢語得不到工作機會,,她要學好中文;Vincent和Simon,,這一對雙胞胎專攻國際貿(mào)易,,他們要學好中文;大冬天還穿短袖棉布唐裝的Joe崇拜中國功夫,,他要學好中文,;華裔的孩子伍谷豐從前不肯聽父母的話上中文學校,現(xiàn)在知道錯了,,自己打工付這門課的學費也要學好中文等等,,一茬一茬的學生總是反復地提醒我,當時在里海大學的課堂上教授說過的一句話:一個人面對新的知識已經(jīng)夠害怕了,,教師不能讓他們更害怕,,你要以最簡單、最易懂的方式教他們,。
當初教的第一堂課,,“什么是中文?”系主任聽過以后,,從此整整一年,,他沒有離開過我的課堂,他也要學中文了,。這位專攻早期歐美傳教士研究的學者,,十分強烈地渴望深入了解中國文化,一直為在圣彼得大學開設更多的中國語言文化課努力,。我后來再去讀書,,能在這條路上繼續(xù)走下來,和他的鼓勵和幫助也是分不開的,。即便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離開圣彼得大學很多年了,他也還是在幫助我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