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解碼兔年丨曾應楓：“恭喜發(fā)財”,，廣府有何獨特新春年俗,？
中新社廣州1月24日電 題：“恭喜發(fā)財”,，廣府有何獨特新春年俗,？
——專訪廣東省文化學會副會長曾應楓
中新社記者 程景偉
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春節(jié)是承載著中華文明的標志性文化符號,，在中國人心中有著不可逾越的地位,。由于地域,、文化的不同，中國各地春節(jié)習俗也有差異,。
在中國南方,，以廣州及珠江三角洲一帶為主的廣府人過年民俗文化豐富多彩，具有鮮明特色,，甚至傳至港澳及海外,。廣府人如何過春節(jié)？年夜飯必吃哪些菜,？迎春花市“行花街”,、拜年愛說“恭喜發(fā)財”，又有何種意涵,？嶺南民俗專家,、廣東省文化學會副會長曾應楓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分享廣府年俗及其蘊含的美好愿望,、文化特色,。
現(xiàn)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作為廣東三大族群之一，廣府人過年有何獨特之處,？
曾應楓：從古代嶺南到如今沿海開放的廣府人,，過年習俗自成一派,，豐富而多彩，傳統(tǒng)又新鮮,，備年貨,、團年飯、行花街,、迎財神,、賞花燈等，歷經(jīng)千百年,，形成一套以“除舊迎新”為主題的程序,，成為約定俗成的儀式。比如,，人們見面一句“恭喜發(fā)財”的拜年問候,，就顯示廣府年俗與中國北方地區(qū)的差異。
根據(jù)廣府年俗活動的集中情況以及人們著手準備“過年”的普遍時間，春節(jié)一般從臘月廿三或廿四“謝灶”(送灶君老爺上天)開始,，到正月十五元宵結束為止,。也就是說，從“謝灶”那天起,，就進入年關,，這是過年的序幕。之后,，要大掃除,、購置年貨和準備年宵食品、年夜飯等,。俗諺“年廿三,，洗衣衫；年廿四,，掃屋子,；年廿七，執(zhí)歸一,；年廿八,，洗邋遢；年廿九,，臟物都搬走,；年卅晚，團年飯后去賣懶”,，基本把廣府人忙碌的年關講得比較清楚了,。
值得一說的是,，以往，除夕之夜,，廣州西關及珠江三角洲地區(qū)有“賣懶”風俗,，就是各家各戶的小孩提一小燈籠，拿一紅雞蛋和一個茨菇,，三五成群在街頭巷尾邊走邊唱：“賣懶，賣懶,，賣到年卅晚,，人懶我不懶?！薄百u懶”寓意新的一年更勤奮,，可惜如今這種風俗在廣州等城市已逐漸消失。
中新社記者：在中國,，民以食為天,，春節(jié)美食通常在一年中最豐盛。廣府人春節(jié)美食有哪些特色,，蘊藏了何種美好愿望,？
曾應楓：廣府人傳統(tǒng)年貨包括魷魚、發(fā)菜,、冬菇,、蝦米、粉絲等,。年前還要開油鍋,，炸油角、炸煎堆,、炸蛋散,、包油角等食物，一般是全家動手,，豐衣足食,。蒸糕也是廣府人過年的必備，除了蒸年糕,，還有蒸蘿卜糕,、馬蹄糕,、九層糕等，既好吃又講“意頭”,，象征“步步高”,。
團年飯也叫年夜飯,，這是廣府人過年的重頭戲，是一家人一年當中最為講究和隆重的一餐飯,。廣州有“無雞不成宴”的說法,，廣府人喜歡白切雞，也稱“白斬雞”,，還有鴨,、鵝等三鳥，食材要求新鮮,。燒肉肯定少不了,，好吃且有“好意頭”，寓意“紅皮赤壯”,，人丁興旺,。當然也要有魚，寓意“年年有余”,，團年飯的魚要求新鮮,，一般多是清蒸。此外,，還有好多傳統(tǒng)美食佳肴,，如芋頭扣肉、發(fā)菜燜豬利,、生菜以及老火靚湯,。
中新社記者：今年春節(jié),，廣州多地重啟2023年傳統(tǒng)迎春花市,，廣府人為何如此熱衷“行花街”？
曾應楓：廣州素有“花城”美稱,，市民春節(jié)“行花街”歷史由來已久,。西漢陸賈所著的《南越行紀》記載，當時的婦女“以彩絲穿花心,，以為首飾”,。明代，廣州花市已是著名廣東“四市”之一,。明末清初學者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亦有相關記載,。廣州真正成規(guī)模的迎春花市形成于19世紀60年代初,。民國初期，廣州拆城墻開馬路,，花市空間擴展,。“年三十晚行花街”逐漸成了廣州市民的習俗,。新中國成立后,，“行花街”民俗有增無減，發(fā)展規(guī)模越大,。
在廣州，“行花街”的高潮是在團年飯后,。大人和孩子喜歡金桔,，又好看又好吃，寓意“大吉大利”,；年輕人喜歡大朱砂桔和吊鐘花,，寓意“財源滾滾，大展鴻圖”,；未婚男子則鐘意買桃花,，扛著它在花市轉幾個圈，寓意“行桃花運”,；主婦和老人多喜歡買菊花,、劍蘭、水仙,、雞冠花等時花,。
2021年,，廣州“春節(jié)(行花街)”列入中國國務院公布的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即使受新冠疫情影響,，廣州2020年,、2021年、2022年沒有舉辦正式的大型迎春花市,，但很多市民還是會上街購買年花,。今年春節(jié)，包括具有標志性意義的西湖路迎春花市等多地花市復辦,。
中新社記者：廣東是中國經(jīng)濟第一大省,。廣東人拜年喜歡講“恭喜發(fā)財”,，這跟廣東經(jīng)濟狀況有關嗎？
曾應楓：“恭喜發(fā)財”是廣府人拜年最多的用語,。有研究顯示,，“恭喜發(fā)財”源自清末時期的廣州十三行。據(jù)民間說法,，在清代,，廣州十三行的一些中國人每逢過年時都會到行商商館里去拜年，一進門便不停地說“恭喜發(fā)財”,。此后,，“恭喜發(fā)財”廣為流傳，成為一句常用的新年祝福語,。
廣州被稱為千年商都,，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商業(yè)氛圍濃厚,，一直是富庶繁華之地,。實際上，一句“恭喜發(fā)財”表明了人們的新年愿望——希望收入有提高,、經(jīng)濟上有盼頭,，迎來好生活。
在包括廣府地區(qū)的廣東各地，春節(jié)期間,，長輩會向來拜年的晚輩派“利是”,，“利是”即紅包，表達對晚輩的祝福,。節(jié)后返崗后,，很多未婚人士還會“逗利是”，遇到已婚同事便道“恭喜發(fā)財”,，緊接著俏皮地添多一句“利是逗來”,。至于金額多少并不在乎，金額10元(人民幣,，下同),、20元的利是，大家都樂意接受,，派利是的人也沒有壓力,。這一點非常好，沒有攀比的風氣。
中新社記者：廣東是著名僑鄉(xiāng),，祖籍廣州、佛山,、江門等地的華僑華人眾多,，廣府人遍布世界各地。據(jù)您觀察,，廣府年俗年味在海外的傳播和傳承怎么樣,？
曾應楓：廣府年俗隨著廣府人的遷移而傳承至港澳及海外，春節(jié)作為闔家團圓之日,，對傳統(tǒng)年俗的延續(xù)也是與港澳同胞,、海外僑胞聯(lián)系紐帶的延續(xù)。比如,，“行花街”民俗除了影響到珠江三角洲一帶城鎮(zhèn),，香港、澳門等地亦有花市,，并輻射至東南亞等地的華僑聚居區(qū),。
廣府年俗起到了增進家族親情、提升文化認同感和加強中華民族凝聚力的重要作用,。一直以來，海外的廣府人也過中國年,、吃年夜飯,，尤其是歲數(shù)較大的華僑更是重視春節(jié)。每年春節(jié),，本人在海外的親戚都會寄回拜年賀卡,，雖然賀卡通常是圣誕卡，但寫的內(nèi)容卻是中國春節(jié)的問候和祝福,。年年如此,，從未忘記。
在海外,，廣府華僑華人社團是廣府年俗傳播、傳承和發(fā)展的重要橋梁,。每年春節(jié),，廣府華僑華人社團組織在唐人街等場所開展舞龍舞獅、派利是,、花車巡游,、中式美食品嘗等活動，非常熱鬧。我們要進一步依靠海外華人社團的力量,，支持其舉辦各種新春活動,，并吸引年輕人參與。
中新社記者：廣府年俗是否折射出了嶺南文化的特點,？廣府年俗傳承發(fā)展路在何方,？
曾應楓：廣府年俗作為中華民族春節(jié)習俗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節(jié)日起源,、節(jié)日時間,、節(jié)日文化心理等方面體現(xiàn)了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一脈相承的特征。同時,，廣府年俗更是嶺南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它在祭祀、飲食,、交往等各方面呈現(xiàn)出了濃郁的嶺南風情,。無論是年夜飯、“行花街”,，還是拜年語“恭喜發(fā)財”,、派發(fā)“利是”，均體現(xiàn)了重商務實,、重彩頭,、包容性較強等廣府文化特征。
隨著社會發(fā)展和時代變遷,，廣府年俗也在變化。當然,，一些習俗也無可避免地面臨消失的局面,，比如前面提到的“賣懶”；現(xiàn)在,，除夕夜難以聽到鞭炮聲,。廣府年俗如何延續(xù)并發(fā)揚光大，值得思考,。我認為,，應順應時代進步，在傳承中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新,，融入現(xiàn)代元素,，賦予新的生命力。比如,，通過社交平臺搶紅包,、拜年，就是科技進步下的春節(jié)新現(xiàn)象。
值得一提,，在廣府地區(qū),，除夕夜交子時燃放“開門炮”是重要年俗之一。舊時,，春節(jié)燃放鞭炮有著“吉祥迎新”“驅瘟驅邪”的意義,，這一民間傳統(tǒng)延續(xù)數(shù)千年。如今除夕燃放“開門炮”,，迎新送瘟神,，更有提振人心的意義。(完)
受訪者簡介：
曾應楓,，廣州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研究院一級作家,，歷任三屆廣州市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廣東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副主席,，現(xiàn)任廣東省文化學會副會長,，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委員，廣州市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創(chuàng)作出版小說,、散文、兒童文學,、影視文學,、報告文學、民間文學等三百多萬字,，多次獲得省市各類文學獎項。代表作有《廣州故事》《省港人家》《俗話廣州》《廣州民間藝術大掃描》《廣州牙雕史話》《纖云弄巧擺七夕——廣州乞巧節(jié)》《龍舟競渡——端午賽龍舟》《織金彩瓷——廣彩工藝》《舞動南方——南派醒獅》《廣州民間藝術大會堂》《傳承與守望——廣府文化“非遺研究與實踐》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