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河水向西流

　　何志傳／口述 林小宇 韓惠彬／撰文

　　奇窮河從中國廣西的十萬大山流進越南,，經(jīng)過諒山后又轉(zhuǎn)頭向西回到中國,，到了中國后它的名字就成了西江,。這條河也流經(jīng)我出生的越南祿平縣,，小時候我常常在這條河里戲水玩耍，但當時真不知道它來自中國,，之后又回到了中國……

　　一

　　我本不姓何,，因為家境困難，我還在母親肚子里時,，就約定給別人抱養(yǎng),。我的養(yǎng)父母也是中國人,，他們在祿平縣開了一家雜貨店，多少也是一個富裕人家,。家里除了養(yǎng)父母外,，我還有一個姐姐，她也是抱養(yǎng)來的,，因此一家4口人,，有著4種血緣，但我們卻是真正的一家人,。大家彼此感情很好,，我至今還一直感恩父母的養(yǎng)育之情，每年都要跨境為他們掃墓,。

　　祿平縣離省會城市諒山很近,，小學畢業(yè)后由于縣里沒有華文中學，我只得到諒山讀初中,。初中畢業(yè)后,，由于諒山?jīng)]有華文高中，而只有首都河內(nèi)才有華文高中,。如果到河內(nèi)讀書,，那將是一批不小的開支。盡管養(yǎng)父家境還算不錯,，但這種“富裕”,，只是相對當?shù)厝硕?，畢竟父母掙錢都很不容易，考慮到這點,，我就放棄到首都讀書的念頭,，回到了祿平進入到了越南人的學校。

　　雖然不能在華校讀書,，但到越南學校讀書,，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多學了一門語言,，也多增加了一些知識,。

　　二

　　祿平縣距離中國邊界很近，大約才15公里的路程,，因此這里的中國人很多,。縣城的主要街道有“正街”,、“河邊街”,、“勞動街”,、“和平街”、“狀元街”,，中國人大部分居住在這幾條街上,，市場和商店也都集中在這里。

　　我家在“正街”的中間,，街的對面是市場,，因此這里既是中心，也是最熱鬧的地方,。與“正街”并列的是“河邊街”,，它的旁邊就是奇窮河，河面不寬,，平時河水清澈,，下雨時，河面漲高,，河水變得渾濁,，但生活在這里的人離不開這條河，每個人的記憶中都有著它,。

　　高中畢業(yè)后,，我先是在祿平鎮(zhèn)政府當文書，這不是正式工作,，正式工作是到縣郵電局,。郵電局的工作讓我認識了很多人，也跑遍了全縣的各個地方,，加上我愛踢足球,，這樣認識我的人就更多了。

　　胡志明時代,，中國和越南關系友好親密,，兩國是“同志加兄弟”，因此華人與越南人就是一家人,。

　　從1978年初開始,，在通往中國的路上出現(xiàn)了人群，他們步行走向中國,，看到這種情景,，心里難免感到擔憂，但我越南的朋友,，甚至領導都勸我要安心工作,。

　　三

　　還記得越南在抗擊美國侵略最困難時，是中國人在援助越南,，當時我作為越方的中文翻譯,，經(jīng)常到中國援越駐地去慰問,，看到年輕的中國人與我們一樣艱苦地抗擊侵略，心里又是感動,，又是幸福,。也是在那時，我學會了很多歌曲,，其中有毛主席的語錄歌,，覺得特別好聽，也特別好唱,。

　　“要不要回國”這個問題幾乎每天都纏繞在腦海中,，當聽說越方將關閉邊境時，我趕緊安排妻子和孩子以及癱瘓的舅舅先回國,，送完他們后,，我回到祿平，等我在外地的親哥哥,，再一起回國,。就在封關的前一天，總算等到哥哥,。

　　我們倆一起走出家門,，沒有任何行李，蹬著自行車就向邊境騎去,。身后的房子遠去了,，家園也遠去了，人生最寶貴的一段生活也隨之遠遠離去了,。

　　到了中國境內(nèi)后和之前回國的妻子孩子相聚,。幾天后，我們一家人由政府安排,，來到了福建連江長龍華僑農(nóng)場，開始了人生的新生活,。

　　四

　　1988年,，中越兩國關系趨好，這時我有一種沖動,，很想回到越南看看,。因為在這10年，我經(jīng)常會想念那里,，想念祿平的大街小巷,；想念附近的奇窮河；想念那里數(shù)不清的朋友和同學,；還想念埋葬在那里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

　　中國改革開放取得巨大成就,，越南也學著“革新開放”，兩個國家都發(fā)生變化和發(fā)展,。應該說,，兩個國家的百姓生活都得到了改善，都得到了實惠,。

　　之后,，我多次回到越南，其中有6年的時間,，我被福建紫金公司聘到越南當翻譯,。

　　祿平的正街還是那樣寬，那樣長,，雖然也有變化,，但變化不大，最多就是有的人家把原來一層樓的房子變成了二三層,。我們家的房子依舊那個模樣,，只是主人換了2次，他們看到我來,，感到十分驚奇,，因為我們很早就熟悉認識。

　　新主人把他兒子叫到跟前,，當著我的面說：“我們的這個房子原本是這位伯伯的,，如果以后政府有政策要把房子歸還給他，你一定要聽政府的話”,。

　　此時的心里百感交集,，我來到這里并不是想討回什么，而是聊補內(nèi)心的一份舊情,。

　　……

　　奇窮河依舊慢慢地流淌,，它來自中國，最后又回到中國,，仿佛和我們一樣,。

　　(刊于2017年1月26日福建僑報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