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山元:在新加坡宣傳中國文化和華文教育
“山叔走了,?!?月上旬,新加坡媒體刊發(fā)了這條飽含情感的訃告:“山叔走了,。如果在他74歲的人生旅途中曾與你擦肩,希望給你留下一些快樂,。如果他曾經給你感動,,也請你與人分享?!?/p>
正在準備新加坡國慶日活動的華僑們停下手中的活計,,一同深切懷念這位溫和寬厚、崇德尚學的華文報人,、文史學家——韓山元,。遠在海峽這頭的海南大學教授詹長智、魯樸等人,,在得知消息之后也是長嘆不斷:“這是海南僑界的一大損失,。”
山叔走了,。我想,,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嘆息和祝福伴他去往極樂,是因為他終其一生,,執(zhí)拗地向著故鄉(xiāng)的方向,,用一步一個堅實的腳印詮釋了“愛國愛鄉(xiāng)”的真正涵義。
海的那邊才是家
沒能料到,,此生與韓先生僅有一面之緣,。
2013年5月,他借回鄉(xiāng)祭祖之機,,第3次向海南省博物館捐贈了《南支派遣軍》畫冊及“新加坡軍港區(qū)瓊崖同鄉(xiāng)會互助部會員卡”兩件文物,,這對研究侵華日軍當時在華南地區(qū)包括海南的歷史狀況,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
我到他下榻的酒店拜訪,,彼時情景還歷歷在目——韓先生戴著大框眼鏡,頗有學者之風:“我要一杯咖啡,,加奶,、加糖?!痹詾?,會友談天時有一杯醇香的咖啡做伴,是多年南洋生活給他留下的印記,,后來才懂得,,談及那般身世對任何人而言都非易事,一縷溫熱多少能夠帶來些許安慰,。
早在1938年底,,韓先生的父親就遠赴南洋,,經由新加坡至馬來亞半島謀生。1942年,,日軍占領新馬,,韓先生在馬來亞半島出生。日本投降后,,韓家便舉家遷往新加坡,,自此扎下根來。
但是,,在此期間,,日寇也侵入了海南島。韓先生的二叔加入了抗日游擊隊,,卻不幸被日軍抓捕,,捆綁在村里的大樹上,用刺刀一刀一刀刺得血流如注,。韓先生的奶奶不顧一切沖向前去,,最終與兒子一同被日寇用軍靴、槍柄踢打,、撞擊至死,。
韓先生說起此事,聲音有些顫抖:“直到幾十年后,,父親帶著我們回家探親時,,奶奶和二叔的尸骨仍然沒能找到。80多歲的父親捧著鄉(xiāng)土哭得像個小孩,。他說,,媽媽,不中用的孩子回家了……”
他知道,,父親愛著留在故鄉(xiāng)的親人,,更愛著這片牽掛了半生的土地。給他和3個兄弟分別取名“山”“川”“永”“壯”,,就是父親對祖國的美好祝福,。畢竟,海的那邊才是家,。
韓先生的妻弟鄭庭錦告訴記者,,正是受到父親的影響,從上個世紀60年代起,,韓先生就積極參與到反對新加坡取消華文教育的學生運動中去,。
想為家鄉(xiāng)做點事
上個世紀80年代,韓先生及其同仁又開始活躍起來,,向《南華早報》供稿以維持生計,。再后來,,韓先生就正式到《聯合早報》任職,從此以媒體人的身份,,在新加坡宣傳中國文化和華文教育,,為兩地文化交流活動牽線搭橋,。
巧的是,,韓先生就職不久,就碰上了海南建省辦經濟特區(qū),。借由這個機緣,,時隔數十年后他再次回到了家鄉(xiāng)。
那次尋親之旅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撰寫的稿件《八方風雨匯瓊州 十萬大軍下海南》,,在《參考消息》上以兩個整版的篇幅發(fā)出,在中國乃至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都引起了強烈反響,。很多瓊僑對這樣別開生面的新聞報道感到心潮澎湃,,還有不少人拎上皮箱就準備回鄉(xiāng)干事創(chuàng)業(yè)。
鄭庭錦記得韓先生那次返鄉(xiāng)的一個細節(jié):當時,,文昌各個村鎮(zhèn)還沒有路牌,,韓先生與他找了很久,才在一個土窯后面找著了回祖屋的路,。韓先生馬上想到,,僑胞回鄉(xiāng)尋親,路牌的建設很關鍵,。于是,,他帶動多方一同倡議,終于為家鄉(xiāng)的道路裝上了路牌,。
后來,,韓先生回鄉(xiāng)的次數明顯增加,每次回到家鄉(xiāng),,都要按母親列好的“清單”,,挨個給親戚朋友發(fā)點生活補助金。此外,,他還根據父親遺愿,,將其骨灰挪到爺爺的墓旁下葬,并以父親的名義向文昌中學捐資5萬元,。至今,,學校里還有以其父姓名命名的教室。
即便如此,,只要有人感念韓先生的慷慨,,他便說:“我不是一個生意人,,沒辦法給家鄉(xiāng)帶來多少物質上的幫助,就想著多用知識來回饋家鄉(xiāng),?!倍@句話并非虛言,幾十年間,,他多次往來新加坡與中國之間,,為廈門大學、暨南大學,、海南大學,、海南師范大學等多所高校師生演講,同時多次向博物館捐贈他在海外辛苦收集而來的日軍侵華鐵證,。
鄭庭錦透露,,韓先生一直有個心愿,就是能在海南省博物館里專門開設一個“華僑館”,,用于陳列僑胞文化的史料和文物,。可惜的是,,他最終沒能親手促成此事,。
金子般的赤子之心
詹長智也曾代表海南大學海南歷史文化研究基地邀請韓先生,以華僑在日軍侵瓊史上發(fā)揮的作用為主題來瓊開辦講座,。
“韓先生欣然應允,,并且很快從新加坡過來履行承諾?!绷钫查L智更為感動的是,,韓先生為講好這堂講座費了不少功夫,不僅回到祖居地采訪親歷者,,還到海南大學圖書館查閱史料,,力求做到思想傾向性與歷史真實性的有機統(tǒng)一,“正因如此,,韓先生的講座才娓娓道來,,引人入勝,但又處處體現著他對歷史問題的深刻思考,?!?/p>
不得不提的是,韓先生每次回國講座都是自付路費,,不要酬金,,也不愿意驚動無關人員。只要講座地點設在海南,他都借住在鄭庭錦的家中,,隨身的行李除去必要的換洗衣物,,就是一只塞滿書籍的舊書箱,此外再不多提,。
“我在國內時間比他長得多,,但對中國文化的理解遠不及他?!编嵧ュ\頗為感慨,,人們常說“活到老,學到老”,,韓先生是真正做到了這一點,。他在退休之后,,還去往廈門大學歷史系攻讀碩士,、博士學位,“這樣的年紀還要頻繁往來于新加坡和廈門之間,,若不是真有這樣一顆愛國,、好學之心,是萬萬做不到的,?!?/p>
他無法停下腳步,只能不斷充實自己,,再把自己的所有盡數交到年輕人手上,。因為他這一生最大的憂慮,就是僑三代,、僑四代不再認同故鄉(xiāng)的文化,、故鄉(xiāng)的人。
許多在新加坡聽過韓先生講課的華僑后代,,都會對他在授課中頻頻提及的祖國產生濃厚興趣,。于是,韓先生便應學生需求,,分批組織他們到中國游學,,更多地親近祖居地。今年3月,,病重的他還不惜抱病行軍,,帶隊游歷了云南等地。鄭庭錦說,,當時,,韓先生已經病得提不動箱子了,全靠夫人陪伴扶持才能堅持完成這趟旅程。
與韓先生有著多年交往的海南作家魯樸女士,,得知韓先生仙逝的消息讓她倍感傷懷,。她與韓先生兩年前的約定此刻變成泡影:魯樸一直堅持的華僑華人口述歷史得到韓先生多年的支持,本來已經計劃好今年10月到新加坡開啟瓊籍華僑的系列采訪,,采訪人物與提綱均已擬好,,并得到韓先生的認可,未曾料想,,抱病仍奔走在新加坡和中國之間的韓先生撒手而去,,令人扼腕嘆息!隨著韓先生生命的遠去,,他也帶走一部豐富多彩的人生記憶,,給海南華僑研究領域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
春蠶到死絲方盡,。山叔走了,,帶走許多的嘆息和祝福??墒巧绞鍋磉^,,留下了金子般的赤子之心。(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蔚林 實習生 陳卓斌)